白旗飄揚 第594章 毛利對毛利

永祿十二年七月下旬雨水漸止,這是盛夏最燦爛的時光,坐落在淀川幹流匯合口的淀城,曾經作為囚禁末代管領細川氏綱的城池,此刻為西國大將毛利輝元鎮守,西軍不戰而退給己方士氣帶來的負面影響還為消弭,東軍如海潮般的噴涌而來,讓京畿的人們意識到一個事實,鎌倉武士又來了。

鎌倉武士,一個象徵榮耀的名字,承久之亂將鎌倉武士的威名散布到四極八荒,沒有勇猛彪悍的鎌倉武士震驚朝廷,便不會有各路御家人星散四方為一國地頭,如島津氏、大友氏、少弐氏、毛利氏等皆是源平鎌倉時代作為源賴朝御家人下向西國成為一鎮大名,對於他們來說鎌倉武士這四個字具有令人著魔的神秘力量。

而此刻,一支神秘的隊伍來到淀城,為首的兩位武士揭掉兜帽,其中一人露出髭鬚虎髯稜角分明的面孔,而另一位則是修剪整齊的八字鬍和那一雙猶如鷹隼的眼睛,兩位中年武士打開包裹取出一面旗幟,那是毛利家的家紋一文字三星。

毛利武士渾身一顫,盯著這一行東國梳著東國樣式發束的陌生武士,遲疑道:「你們是……」

大鬍子武士說道:「北條毛利氏,毛利左近將監高広。」

另一位八字鬍武士也跟著說道:「安田毛利氏,毛利越中守景元。」

北條高広又指著身後的一位年輕人,說道:「這位是我高広的女婿,那波駿河守顕宗,這位是寒河江民部少輔兼広,還有其婿養子寒河江高基,這位武士來自出羽吉川氏一族也寒河江氏的庶流。」

吉川元春盯著那名叫吉川高基的少年人仔細瞧了一會兒,苦笑道:「這是宗親聚會嗎?」

「權當是宗親聚會吧!」安田景元莞爾一笑道:「說起來福原貞俊殿的先祖也是出羽國長井氏一族,出羽國置賜郡米澤城,最初是長井齋阿殿修築的,長井氏西國落延改稱福原氏,至此聯絡便日漸稀少了。」

眾所周知毛利氏源自大江氏一族,而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鎌倉幕府初代政所別當大江広元,而大江氏諸流分脈則是起始於文治五年(1189年)的奧州征伐,源賴朝討伐奧州得勝而歸便論功行賞,把出羽國寒河江庄、長井庄賜給大江広元作為恩賞,這就是置賜郡到村山郡一整塊廣大的領地。

隨後大江広元的嫡子大江親広得到一門惣領家的名份,傳下去的嫡流就是寒河江氏,大江氏另一個有力一門眾長井氏也是人才輩出,傳聞《吾妻鏡》的編纂者長井宗秀是鎌倉幕府的引付眾成員,這一族是在一門惣領家寒河江氏沒落以後代替宗家成為新的嫡流。

當然這都是一筆糊塗賬,安芸毛利家自毛利元就時代崛起,長井氏的嫡傳福原氏成為毛利家的家臣,反過來也沒人再去計較大江氏的嫡流惣領家到底是寒河江氏,還是長井氏,只要一文字三星的旗印不變,血脈關係沒變即可。

「左近將監殿是北條毛利氏,而本家則是南條毛利氏,祖上同出一系本為親緣,可惜多年失聯……」吉川元春略帶敷衍地語氣暴露他的想法,安芸毛利又稱作南條毛利,越後毛利則被稱作北條毛利,這不算太隱秘的故実。

鎌倉初期三浦氏掀起叛亂,毛利季広支持三浦氏而兵敗寶治合戰,幾個兒子如星散八方几百年不聯絡,這個時候突然冒出個窮親戚,把自家山溝里的一群親戚全部招來,還拿來一副一文字三星旗,第一反應肯定就是這群窮親戚難道是來蹭好處的不成。

北條高広眼珠子一轉,旋即大笑道:「我北條毛利氏在越後混的不太好,比不得南條毛利在安芸發達,掃大內滅尼子好不威風,我高広自問也是個要麵皮的武士,從未想過要沾諸位辛苦打拚來的光耀。」

「呵呵……我等也沒這意思。」小早川隆景趕忙遮掩過去,被人家不輕不重的諷刺一下,反倒顯得自己氣量有點小,只是無論怎麼大度雙方的隔閡仍在。

三百年不來往的親戚真的什麼都不算,除去共同祖先和苗字、家紋旗,餘下任何共同語言都沒有,西國武士全部剃月帶頭的髮髻,東國武士皆梳著一個衝天髮髻,兩者的差別非常大,西國口音和東國腔調也不兼容,兩邊交談起來很不愉快。

安田景元觀察好一會兒,從毛利家諸將說話的語氣神態,判斷出毛利輝元這個少家督的地位很高,便說道:「陸奧守殿戎馬一生武勛非凡,親手創立安芸毛利氏的西國霸業,堪稱當世之英傑之輩!為我等毛利氏一族所敬仰,然則天下大勢已非昨日之時,安芸毛利氏走到一個關鍵的節點,應當作出最終的抉擇,到底是順勢還是逆勢,皆在典廄殿一意之間。」

毛利輝元張口欲言,卻被叔叔小早川隆景攔住,見他沖自己輕輕搖頭便閉上嘴巴,小早川隆景笑著問道:「不知何謂順勢,何謂逆勢?」

「順勢者如濤濤江河奔流而下,頃刻可至千里之外不費半分力氣,逆勢者擁立划槳使力十分難取其一,稍有不慎舟毀人亡前功盡棄也!」安田景元緩緩說道:「當今的天下大勢已非幾十年前混沌不明的境況,右大將殿於鎌倉舉義兵討逆,以源家棟樑號令天下,東國御家人從者如雲,反觀西軍所奉之主乃殺兄弒母、廢立天皇之輩,座下爪牙干出火燒比叡山這等喪盡天良的舉動,此等亂賊必不可長久!」

小早川隆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淡淡一笑道:「諸君原來是右大將派來的說客啊!辛苦諸君遠道而來了,不如先用膳再……」

北條高広哈哈大笑道:「典廄殿可知市井中的傳聞,儘是說那鎌倉武士來了,鎌倉武士就是我等御家人,我大江一族就是御家人,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承久之亂以降,鎌倉武士再臨京都……鎌倉武士,一個令人懷念的名字啊!」毛利輝元悄悄攥緊拳頭,忽然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著北條高広,說道:「拿出諸位準備的條件吧!」

吉川元春驚訝道:「少殿……」

「典廄殿快人快語,甚好!甚好!」北條高広說道:「主上給予毛利家的選擇是出雲、石見兩國安堵……」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毛利家縱橫西國,剿滅大內氏、尼子氏,威服西國諸武家,豈是你一言一語輕易減封的!」吉川元春忍無可忍跳起來,在座的毛利武士一個個額上青筋直跳,顯然是不能允許自己的霸主地位有失。

「我道諸君此來會有一些驚喜,原來還是想拿我毛利家的領地開刀啊!」小早川隆景冷笑道:「恐怕要讓諸君失望了,我毛利家的領地一分都不能少,想減封是絕對不可能的!」

安田景元呵呵一笑:「小早川殿不要把話說的太早,安芸毛利家的領地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沒有下克上,沒有陰謀詭計又豈會有安芸毛利家今日的繁華鼎盛,可是諸君就沒想過,這天下終究是源家的天下,毛利家縱有一時得勢,又怎能與我源家棟樑相提並論,蛇吞象雖好,可也要有一副好胃口,格局不足還要強吃西國,吃下一半消化不良再吐出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花言巧語罷了。」小早川隆景打定主意就是不聽豈奈我何。

毛利輝元的表情也變的很不開心,毛利家佔據大內家的龍興之地周防長門,又消滅尼子家奪得石見、出雲兩國,備後備中兩國也基本收入囊中,浦上宗景在備前國苟延殘喘不成氣候,再向西就可以把觸角伸到因幡伯耆等國,論塊頭不如織田信長,可是在西國這已經是鼎鼎大名的強者了。

原以為這些個毛利家的窮親戚,大老遠從東國跑過來無非是敘舊蹭點好處之類的事情,不想這些人還帶著源義時的密令並提出這麼苛刻的要求,只留下安芸、石見兩國,勢力衰減起的只剩下三分之一,這實在太難以接受了。

「安芸毛利的諸君似乎不太高興啊!」北條高広捏著下巴若有所思,愣神片刻忽然說道:「主上還交代一句,如果安芸毛利家認為不合適,轉封大國保證三十萬石安堵也是可以的,看來這一條多半也是不能接受的吧?」

「哼!左近將監殿知道就好。」福原貞俊不滿道:「這樣的話還是少說一些,免得壞了同族的情分。」

北條高広咧嘴一笑:「但是我高広還是要說,主上另有一道令旨,如若安芸毛利家不意相從,屆時刀兵相見戰敗屠戮之苦必不可免,安芸毛利家所領改易之厄亦不可免,安芸、石見兩國原領則封給我等四支作為獎賞,我等還要提前感謝安芸毛利家的慷慨大方,多謝了!」

毛利家譜代眾被唬的一跳,驚恐地問道:「左近將監殿,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安田景元說道:「諸君一定已經明白了吧!安芸毛利家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其一接受兩國安堵狀,其二戰敗改易所領沒收,兩國所領為我北條毛利、安田毛利、寒河江、那波四家獲得,這就是主上的要求。」

「混蛋!」吉川元春大怒道:「你們這麼霸道是何道理,憑什麼非要聽你們東軍的話!」

北條高広大笑三聲,目光森然地說道:「憑什麼?憑著主上是源家棟樑,憑著主上是源二位右大將,憑著半個日本的支配,一千萬石的石高,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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