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旗飄揚 第585章 白旗對白旗

十幾天後,足利義時於鎌倉舉兵的消息傳入京都,畿內的武家陷入短暫的失聲狀態,他們驚懼的發現原來關東的巨龍發起怒來會如此的可怕,在鎌倉參與誓師的軍力多達二十三萬騎,騎馬隊兩萬五千餘眾,鐵炮隊一萬五千餘眾,馱馬舟船往來不斷,兵糧更是多不可數。

畿內輿論這才驚呼怎麼被騙了,這些年來一直有聲音貶斥足利義時是只縮頭烏龜,可如今的表現哪裡是個烏龜的性子,一聲號令就把招來那麼多軍實,遠不止外界猜測的十萬騎或者十五萬騎,而是整整二十三萬騎,隱忍多年是別有用心還是忠誠表現已經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兵有錢有糧,實力強大的讓人絕望。

永祿十二年(1569年)四月十六日,也就是關東舉兵之後的第十八天,京都石清水八幡宮前,従二位內大臣、左近衛大將足利義昭祭祀先祖,在石清水八幡宮外聚集數千名來自西國、九州、四國的各路武士靜靜的等待著儀式的進行。

「快看!公方殿下把等持院殿的御白旗請出來了!」

「御白旗!足利將軍家的御白旗!好激動啊!」西國、九州乃至畿內的武士歡呼著,足利家在西國的影響力非比尋常,足利家的御白旗對西國武士的意義,大概相當於源義時在鎌倉立起的兩桿御白旗是一個層次。

源賴朝的御白旗是鎌倉武士的榮耀,承久之亂里打著這面御白旗上洛的鎌倉軍團,曾給畿內武士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八幡太郎的御白旗更是驚天動地,嚇的畿內武士一度雙腿發軟心生不敵之心,所以足利義昭要請出足利家的御白旗對抗關東。

足利家發源自下野足利庄,中興於三河國,到足利尊氏舉兵時依靠的卻是西國、九州的武士,當年多多良浜之戰便是足利尊氏在敗走九州重整旗鼓的第一戰,而後從九州西國拉起二十萬大軍打回京都,畿內武士悉數陣參立下赫赫戰功。

所以這面旗幟對西國武士的影響力非常強,反而對東國的影響力非常有限,這次足利義昭選擇把這面御白旗請出來,很大程度上削弱關東那兩面旗幟的影響力,好歹能讓武士們自我安慰著你有我也有,軍心和士氣才不會在未戰之前就跌入谷底。

打仗就是這麼回事,紀律訓練是一方面,軍心士氣又是另一方面,哪怕是千錘百鍊的精銳的軍團也有士氣高低起伏,更不用提這來自四國、九州、四國、畿內的十八萬大軍是怎樣一個大雜燴,各地的大名們互相間勾心鬥角多的不可勝數,指望他們的自覺性和忠誠勇敢是多麼不靠譜的一件事,此刻若沒有正統的名義統御,那就是一盤散沙什麼事都做不成。

當一群成份混亂來歷各不相同的武士聚集在一起,以某個名義結為同盟共討強敵的時候,就需要一個擁有大義名份的統帥,幕府將軍足利義昭是最合適也是唯一的人選,只是這位將軍近期說的話做的事顯得不太地道。

殺兄弒母的傳聞給他的形象造成不可彌補的惡劣影響,禁中之變廢立天皇更讓他在畿內流失不少的人望,對遠國的正面影響更是衰減的讓人感到可憐,這個時候只用將軍的名份已經鎮不住各路大名國人,但是幕府的日子還得過,關東的源義時還得打,總不能學鴕鳥把頭插進沙子里裝沒看到,該怎麼辦呢?

足利義昭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請天皇下綸旨,旋即便被織田信長否決,京都的天皇能下綸旨,坂本的上皇也能下院宣,不能讓天皇和上皇的政令總是打架,那樣只會讓天皇的權威性不斷削弱,反而中了源義時的奸計,眼看這布袋戲演不成,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石清水八幡宮走一遭。

吉川元趾高氣昂地掃視西國同來的國人眾,將浦上宗景視若無物,看著浦上家的武士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輕哼一聲側過身小聲說道:「這就是幕府將軍,那個惡公方?看起來白白凈凈的手無縛雞之力,不太像傳說中的殺……」

小早川隆景咳嗽一聲,提醒道:「慎言!兄長請慎言!」

「對對!慎言……嘿嘿!」吉川元春摸摸腦袋,對侄子毛利輝元憨厚的一笑,迅速收起驕傲的小尾巴,不經意間側身看向另一側,說道:「看那是我們的老熟人!」

小早川隆景也已經察覺到對面有一群武士面色不善的盯著他們,仔細瞧過去低聲說道:「唔!那是大友家的大友八郎殿啊!他應該在前線主持對龍造寺家的戰爭,怎麼也到京都來了,難道也向趟這渾水?」

「我們不也趟這渾水……」吉川元春發現自己嗓門有點大,趕忙打個哈哈胡亂說道:「今天的天氣不錯!嗯!就是賀茂川的水有點渾……」

穗井田元清茫然道:「真的嗎?可我發覺賀茂川的水很清澈啊!」

吉川元春被笨蛋弟弟掖的吭哧半天沒憋出一句話,悶悶的哼一聲不說話,眼巴巴的希望侄子毛利輝元給個台階下,抬頭一看他的好侄子正單手托腮沉思道:「大友家委派的陣代原來是大友親貞殿下嗎?這樣一來這趟的情形還真不好說了啊!」

「怕什麼!」吉川元春咧嘴道:「不行就權當是來旅行一次!」

小早川隆景低笑道:「帶著兩萬大軍來京都,這趟旅行的成本有點高啊!」

毛利家和大友家最近幾年為了北九州的支配權打的不可開交,這次兩家的有力一門眾同時聚集京都,多少有點針尖對麥芒的意思,同樣有衝突的還有備中爭奪激烈的浦上家,還有被打敗兩次的逆子復興軍,西國著名的尼子家忠臣山中幸盛等人。

毛利輝元皺眉說道:「河野左京大夫殿,還有三好京兆殿下也來了,強敵不少啊!」

「誒誒!」小早川隆景大驚小怪地說道:「這還怎麼打?會不會被盟友在背後捅一刀呢?真是一個讓人苦惱的問題啊!」

吉川元春的寶貝兒子,吉川元長站在毛利輝元的身側,低聲說道:「我們也可以捅盟友一刀啊!」

「那這合戰還能打?不要忘記公方殿下怎麼說的,關東那位掀起的是白旗之亂,不是我們打的嚴島合戰。」

毛利家議論的恰恰正是關東的動靜,這是整個天下最關心的話題,即使寺院里萬事不問的高僧們,在這個時候也忙著拿出小本子記下一堆傳聞,諸如畿內五山大德妙心等足利家廟性質的宗派,就顯得格外關心這場戰爭,其次就是南都北嶺這些大宗門,包括高野山與教王護國寺也在暗暗關注,甚至親自下注。

就是在賭,人的本性總是傾向冒險,足利義時在鶴岡八幡宮前掛三面御白旗,標誌著京都足利與關東足利徹底對立,足利義昭慌亂的來到石清水八幡宮也無奈之舉,京都的公卿把這場大亂稱作白旗之亂,不但京都的高門貴胄有所耳聞,便是禁中天皇御所將軍,南都北嶺畿內五山,乃至畿內走動的南蠻傳教士都知之甚詳。

在得知關東二十三萬騎於鶴岡八幡宮前舉兵,匆匆上洛的各國武士心情非常矛盾,十八萬騎看起來軍容鼎盛遠甚於當年的應仁之亂,可是仔細數一數會發現,這十八萬騎里有六萬是織田軍友情贊助,兩萬是三好軍、兩萬是毛利軍、一萬五千是大友家。

其他的諸如龍造寺氏、河野氏、浦上氏、尼子復國軍的軍勢少則五千多則七千,反觀南九州的豪強島津氏卻只派出區區兩千人,只能和土佐一條氏、長宗我部氏這樣的醬油眾比一比,也不要問島津家為什麼人那麼少,問他們也不會告訴你。

島津歲久就差在腦門上寫上「我來打醬油」這幾個大字,其狀態也如同夢遊似的萎靡不振,好像在打瞌睡又好似漠不關心,讓一旁東張西望的吉川元春暗自揣測,大概是沒少在京都參與夜間活動,反正他是挺喜歡京都的繁華,比如鯨屋的女人之類的。

不管別人怎麼看,反正他媽恩島津家就這麼多兵丁,別管他是不是還別不樂意,給兩千也算給將軍個面子,不給面子一個大頭兵都不來,將軍敢下討伐令嗎?不敢的,關東那位正磨刀霍霍等在宰人,怎麼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打一個小小的薩摩島津氏。

這麼搞的後果就是各家都在打小算盤,出兵多的開始後悔來的人有點多,出兵少的擔心真打起來會不會被大塊頭擠到前排送死,各打自己的小九九反而把足利義昭義正詞嚴的演講丟到一邊,這年頭傻子是稀缺品種,只要超過二十五歲就沒幾個相信足利義昭那套漏洞百出的言辭。

來都已經來了,這個時候再掉頭走人,大概是很難善了的,思前想後小豪族決定再等一等看情況,大名們則思考著這仗到底怎麼打,總不能一群人跑到京都開個會,商量不出子丑寅卯就被坂東武士劈頭蓋臉的一頓胖揍打倒。

當初他們願意接受天皇綸旨來京護佑幕府,不還是因為關東那位實在太強大、太專橫,眼裡容不下半粒沙子,看看他在奧州合戰的前後作為就知道,織田、毛利、三好、大友這種大名應該是不能落得好處,一仗不打就把辛苦幾代人打下的領地吐出來,大概會被譜代家臣戳脊梁骨到死,從此成為草包窩囊廢的代名詞,可是怎麼打?不知道。

西國武士在糾結怎麼打,足利義昭則在糾結源義時多麼可惡,這年頭敢殺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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