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旗飄揚 第543章 害蟲或臭蟲

九月的江戶繁花似錦,利根川沿岸正值農忙時節,遍布關東平野的大小村莊里曬穀場上,堆積如山的稻穀讓農人們露出幸福的笑容,經歷永祿之初的幾年洪澇災害折磨,最近五年的年景越來越好,一場場大豐收逐漸改變關東連年災害的舊面貌。

越後成熟的農業制度迅速普及整個關東,無論譜代旗本領亦或是外樣國人領都嚴格依照關東將軍府的政令,無論是惣村制莊園制的農村都必須服從公方的政令,擁有土地二十反以內且以自耕為主的作為基層農民,擁有土地超過二十反或者不事生產的名主庄官,被編為基層賦役負擔者必須按照要求承擔軍役普請役等相關加擔。

除非大規模普請役、軍役徵發以外,通常禁止對擁有土地低於十反的農民徵發相關賦役,這條政令既符合有產者負擔軍事修建事物加擔的傳統規則,同時又很好的區分開地侍庄官與基層農民之間的稅賦負擔,作為小地主或不事生產者作為基層地侍階級,自耕土地面積低於十反的中小農民家庭,則會逐步減少賦役負擔。

經過六年的不斷修造擴建,江戶城第一期工程以遠少於工期的速度完成總工程量的七成,總面積兩千六百町步約合二十五點八平方公里的江戶城下町完工大半,遷入江戶城下町的常住人口超過二十萬人,幾乎把越後直江津町的大半精華全部搬遷到江戶城來。

半個越後國的工商業搬到武藏國帶來的影響非常巨大,最直接的變化就是武藏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越後化,濃重的越後鄉音與關東本土方言互相交融形成新的方言文化,越後町民帶給江戶和關東的不僅僅是成熟發達的手工業體系,更有樸實彪悍的民風以及對關東公方的無限崇敬。

足利義時在越後的威望非常誇張,樸實的町民們認為公方殿下起兵于越後,驅使越後虎狼之士征服東國威震天下,這是越後的驕傲也是所有越後人的驕傲,所以他們驕傲的成為關東新明珠江戶城的町民,這才是那麼多町民願意舍家棄業離開直江津的原因。

五年新田開發取得驚人的成就,去年關東諸國第一次檢地得出總石高四百六十七萬石,其中武藏國以一百二十萬石名列關東八國之首,成為關東公方配下第二個超過百萬石的大國,常陸國七十五萬石,下野國七十萬石,上野國六十萬石,下総國六十萬石,上総國四十萬石,相模國二十五萬石,安房國九萬石,伊豆國八萬石。

在第一的越後國石高緩慢增長到三百三十萬石,越後國總人口從巔峰期的九十多萬人口迅速降低到不足四十五萬,其中還有十餘萬來自武藏國流配的農民,使得越後國中的農耕秩序出現較大的波動,好在奉行官和駐軍的配合很快壓下幾次騷亂,以秉持公正的裁斷解決新舊移民之間的基本矛盾。

新田的大規模開發以及越後農民集體南下武藏國,使得越後國中出現用工荒以及短期內的人口短缺現象,五年之中在越後平野累計開發出五萬町步新田,大量的圩田修造和稀少的農業人口使農耕效率大幅降低。

而這幾年人口降低缺少足夠的農民耕種土地,近二十萬町步的耕地折算過來就是兩百萬反土地,再除以越後總人口平均每個人需要負擔耕作四反農田,這個數字乍看起來不算多,四反農田折算成畝也才六畝地而已。

可是若考慮到越後國中依然有七八萬職業町民,再刨除老弱婦孺只能算作半個勞動力的特殊情況,整個越後的壯勞力尚不足十八萬人,每個人所要復旦那的耕作面積就超過十一反,折算為十六畝五分耕地。

這個數字是非常驚人的,即使擁有足夠耕作的畜力牛馬,每個人負責那麼大一塊土地也不可避免的出現忙不過來的現象,家中的男人忙不過來就只有讓老弱婦孺搭把手,農忙的時候經常是每天起早貪黑連軸轉,天沒亮開始忙一直忙到天黑了才睡覺。

再怎麼忙也無法改變每反糧食產量大幅降低的事實,原本稻麥輪作和精耕細作的模式,可以保證每反糧食產量穩定在三石到四石之間,而現在的情況是平均糧食產量逐漸走低,低到每反土地糧食凈收益不足一石五斗,許多農民累的不行乾脆就放棄稻麥輪作,秋後要麼種上大豆蔬菜,要麼就乾脆休耕養地。

農民正在學習怎樣分配自己的勞動時間,像幾年前那樣拚命勞作的村子越來越少,生產效率降低糧食產量降低都不重要,擺脫貧困讓人們過上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走街竄巷的猿樂藝能之士編纂傳唱讚頌英明的關東公方的童謠。

湍湍流淌的利根川上一支沿河而上的船隊里,幾名奉行官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作為巡河官他們負責檢查河川附近的堤防設施,這是個只用檢查無須負擔其他責任的臨時差遣,所以幾個奉行官顯得非常放鬆。

年輕的奉行土屋彥三郎顯得非常興奮,手舞足蹈道:「關東紛亂百年該到終焉之時,公方殿下以出類拔萃的文治武功治理東國,或許我們將迎來數百年不遇的太平盛世吧!我們可算是能過上安寧的生活了!」

他的同伴忽然笑道:「彥三郎還知道太平盛世,只是你見過太平盛世嗎?不要只想著學明國的詞語而不明詞意,這也叫太平盛世?」

「憑什麼不能是太平盛世,關東一統的幾年裡風調雨順萬物更新,關東承平人心安定正是我等奉行眾大展宏圖的機會,這不是太平盛世那什麼時候才是?」土屋彥次郎據理力爭,引來一陣鬨笑聲。

「你這可就錯了,太平盛世不是過幾年好年景,那可是天下安定無禍亂的時代,最少也要二三十年的安定才能算太平盛世吧!今日關東的安寧樂土的盛世景象,又何嘗不是昔日畿內太平盛世的模樣,天下那麼大可不是只有關東公方一個有力武家。」

「公方殿下的位置很尷尬。」

「幕府將軍殿很忌憚公方殿下呀!要我看關東公方八成也是很難受,所以才跑到陸奧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四五年不動彈,以我看來這就是退讓的意思。」

那年輕奉行土屋彥三郎不服氣的還欲申辯,發覺幾個奉行官的表情越發的詭異,其中一人眼眸里露出詭詐之色:「說的有道理,幕府將軍殿掌握幕府大義且對關東公方有知遇之恩,幕府將軍殿讓關東公方往東他就絕對不敢往西,說到底他的家格終究的抬上來的嘛!嘿嘿嘿……」

這群奉行官是來自關東八國的新參眾,對關東將軍府的忠誠遠不如越後武士那麼穩固,背著外人對足利義時的品頭論足也難免會出現逾矩的言辭,偶爾還有年輕人炫耀自己的得知的最新消息,其言語表現無不是擺出一副我很了解足利義時,很清楚關東公方處境的姿態,自古就有吹牛裝專家的這類人,但這群人並非這麼簡單。

「噓!這話可是禁忌,咱們說說可以千萬別傳出去啊!」

「知道啦,不用擺出一副害怕的樣子,物見奉行那幫神神秘秘的人我也認識幾個,不過是群故弄玄虛的跳樑小丑而已,別聽市井裡傳說的那些玄邪之詞,我才不相信他們能發現我們說什麼呢!這艘快舟連同我等和艄公水夫一共二十六人,全是根底清楚的人還怕他們能知道什麼嘛?」

「哈哈哈……我覺得也不可相信呀!我等借著巡河官的臨時差事每旬聚會一次,一連幾年還不是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呀!」

「連咱們的行蹤都沒發覺,想必也不會知道我等出賣關東將軍府重要情報的事情吧!織田彈正忠的慷慨可比吝嗇的關東公方強很多啊!」

「一條政令默記下來傳到尾張就是一筆豐厚的報酬,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撈到一貫文的賞錢,重要點的情報少則幾十貫文多的數百貫文,干一份中級奉行人的職務能賺兩份賞錢,收益趕得上御連判眾的那幾位高官,這真是爽的很啊!」

高胖富態的奉行官似乎是他們的頭領,摸著小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的笑道:「錢對我等非常重要,如果沒有錢我等就沒有享受華服美食的機會,如果沒有錢就不可能比那些緊緊巴巴的同僚過的還要好,沒有錢的日子我們已經受夠了,我們要做京都的人上人就像關東公方那樣!」

另一個瘦削的武士冷著臉說道:「我等的主家不是在佐渡島上過著苦日子就是已經命喪黃泉,說起來也無須為背叛關東公方感到歉疚,而且關東將軍府里有太多像我等這樣主家被滅亡的武士,偷偷摸摸的做這棵參天大樹下的害蟲。」

「哈哈!害蟲是個好名字!」

他們自以為自己的掩藏隱秘無比,可是他們就不明白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這群武士正說笑間渾然沒發覺艙門被悄然推開,幾個老實巴交的水夫忽然闖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擒住艙內奉行,就在他們被嚇蒙的機會就看見弓腰駝背的艄公緩緩走進來。

「你們不僅是參天大樹下的害蟲,還是一群勇氣可嘉的臭蟲,你們身上散發著腐爛臭味幾百里外都能聞到……」那艄公湊到那高胖富態的奉行官身旁仔細嗅著,似乎真有聞到一股難掩的惡臭,塌腰縮身像只靈活的猴子捂住鼻子一溜煙的躲開。

「真是臭不可聞!我一路跟著這股臭味果然逮到幾隻小臭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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