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旗飄揚 第538章 東海風雲動

江戶御所外殿內學堂秩序井然,幾十個大小不一的學生端坐期間一絲不苟的誦讀著文章,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八九歲、最小的才四五歲,這些小孩子就是足利家的幾兄弟,還有他們的一群小夥伴也都在內。

內學堂和伴讀制度設置的非常有意思,每天有一位老師來為學生們講課,到有點類似中國古代的皇族的蒙學制度,足利義時為自己兒子的教育可是煞費苦心,譜代家老不但安排給幾個孩子做輔佐役,還要在百忙之中抽空來給他們講課。

「日光山別當南光坊天海大師到!」學堂里的學生們稍稍一頓,急忙收拾書籍正緊危坐。

沒過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帶著淡淡的笑意走進來,這和尚年紀很輕笑起來非常和善,絲毫看不出任何煙火氣息,可是學堂里的幾十個學生們可沒一個敢小看他,因為他握有年終評價的一票評價權,少一個優秀這些孩子不知道要挨多少頓揍,甚至還會影響到自己的未來。

南光坊天海就是龍興寺隨風,當年在足利義時面前一鳴驚人的和尚已經成長為名動一方的高僧,其實他今年虛歲也才三十二,兩年前擔任天台宗名剎日光山輪王寺別當,但實際卻是常年駐守江戶城同參大政,憑藉其對政治的極強把握能力和富有遠見的意見,迅速得到足利義時的重用提拔,才幾年的功夫就一路青雲直上成為地位不次於幾大譜代家老的重臣。

在關東民間輿論里,稱江戶御所是關東將軍府,足利義時自然是關東將軍樣或者叫關東御所樣,幕府副將軍樣等等尊稱,而南廣坊天海則被稱作黑衣宰相,由此可見南光坊天海在關東的影響力非同小可。

所謂宰相併不是指的大臣,這裡的宰相是指的朝廷里的四位參議,參議敘官條件為従四位下到正二位之間,從字面上理解就是參政朝議,漢名為宰相、相公、平章事、諫議大夫,地位等同於大宋帝國的參知政事,所謂黑衣是僧人們所穿的緇衣僧袍,這名字就是說他是和尚里的參議。

南光坊天海身為足利義時的高級參謀,在公方遠征陸奧期間擔當江戶留守役成員的工作非常忙碌,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給孩子們答疑解惑已是不易,所以他並不負責教學生們基礎的識文斷字遣詞造句,那些旁枝末節自有幕府的文化人來做。

他的任務是通過自己豐富的知識和閱歷,逐步引導學生們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他給學生們的印象是既威嚴又和善,每次講起遠至大明國,近至畿內的風物故事總是吸引人不自覺沉醉其中,而且每個故事都有深刻的寓意。

這段時間他在主講《保元物語》,要讓像一塊白紙的孩子們從根子里了解武家社會的體系,就必須要把武士集團的形成過程逐步解析清楚,從最初的応神天皇東征講到平安時代中期,期間著重介紹武家興起到源平時代的過程,單是從經基王講到源義家病死就斷斷續續用了近一年時間。

像這樣的課程每天上午都要進行一個時辰的講課,在講完課程的同時需要學生們做一份總結,可以暢所欲言的發表自己對歷史事件的觀點,只要不抄襲說錯也不會受到懲罰,在南光坊天海看來,教育這些孩子的當務之急是讓他們儘快形成基本的誠信意識。

作為關東足利家的嫡子,足利珍王丸從一出生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也確實是個聰穎敏銳的天之驕子,但凡聰明的人內心總有那麼點小驕傲,小小年紀的足利珍王丸也是這樣,當他發現許多小夥伴很害怕和南光坊天海的交談,就決定去試探這個大和尚到底有多少能耐。

主動追上和善而又不容易親近的大和尚,向提出希望得到特別指導的要求,南光坊天海驚奇道:「輔佐少殿的武士是整個東國最優秀的一群人,相信以諸位殿下的才智必定可以給少殿答疑解惑的,不知還有什麼需要貧僧給予特別指導的呢?」

足利珍王丸似乎也預料到會有此一問,擺出不卑不亢的表情好不停頓的說道:「是,我十分仰慕明國的文化,聽說明國有一門非常厲害的流派叫朱子學,想向天海大師請教。」

「原來如此……」南光坊天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少殿大概是知道公方殿下很不喜歡朱子學說吧?」

足利珍王丸撇嘴說:「父親大人希望我熟讀史料以明自心,習練弓馬之道以強身體,我希望學習更多的東西,就像父親大人那樣成為智勇雙全的武士。」

南光坊天海並沒有盲目的拒絕少年人的提議,而是思考一會兒鄭重其事的說道:「這們學說雖好卻不太適合日本的制度,鎌倉初期朱子學傳入日本以來頻遭擱置的原因就是水土不服,不能經世濟用的文章即使再有道理也要捨棄。

少殿應當知道我幕府法度習俗迥異於明國,我等武士身上肩負著振興武名的艱巨使命,武家的征夷大將軍是天下實際的最高統治者,而朱子學的許多觀點卻與我武家幕府相背離,公方殿下討厭朱子學也是由此而來……」

發覺足利珍王丸不以為然的樣子,南光坊天海搖頭失笑道:「最重要的一條這朱子學非常難學,且脫離我武家風俗習慣敢言精通者寥寥無幾,在關東是沒有儒生教導少殿學習朱子學,想必公方殿下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人留存,請少殿一定要思慮清楚……時辰不早,貧僧先行告退。」

看著大和尚說走就走,驕傲的足利珍王丸腦袋一轉,狀似不屑道:「有什麼嘛!不過是個脾氣怪異的和尚而已。」

待足利珍王丸轉身離去,南光坊天海又迴轉過來望著那稚嫩的身影,沉思道:「看起來很有必要調整少殿的修習課程了。」

下午的課程是今川氏真主講京都文化,這位藝術大師的課程非常受歡迎,因為他會講《源氏物語》和《枕草子》,這兩本書在中古日本的名氣非常大,可能沒有多少武家願意看《保元物語》這種充滿血腥殺戮的書籍,但是充滿平安奢靡風韻的名著卻甚少有人不喜歡看。

聽著昔日高高在上的天皇家、藤原家之間的各種八卦趣聞,上演一幕幕光怪陸離的故事會讓人感到很刺激,循規蹈矩的小孩子們更嚮往刺激的生活,當然今川氏真也不會傻到講那些不合時宜的勾心鬥角,或者男女之間的各種偷情行為也被含糊帶過,這堂課依然是一個時辰準點結束,孩子們全然沒發現一眨眼時間過的那麼快就結束了。

「時辰不早了,今天就講到這裡吧!」今川氏真收拾好教具緩緩離去,腦袋裡則想著晚上弄點什麼好吃的比較好,看他那幅輕鬆自在的樣子還真不像一個亡國喪家的今川氏家督,來到江戶城四年的時間裡早已習慣這裡的一切,就像那後主劉禪對司馬昭說的「此間樂不思蜀」。

五年辰光改變太多的人和事,倒霉的今川氏真只是其中之一,在永祿六年武田信玄發動的遠江攻擊戰中,遠江國人眾大半反水投靠武田家,迫使掛川城城主朝比奈泰朝面臨巨大的危機,掛川城周圍的城砦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大部分城砦堅守不住開城投降,少部分堅守到最後一刻全族戰死。

朝比奈泰朝配下國人眾死的死降的降,再回頭髮覺遠江國連一個眾臣都找不到,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今川氏真乘船逃離遠江國這個傷心地,這一逃就是四年時間眨眼而過,今川氏真也從最初野心勃勃的企圖復權,到拒絕之後的頹廢無所事事,再到眼前的接受事實並怡然自得,上演一幕名門武家破罐子破摔的離奇史。

今川氏真踏著悠閑的步伐,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間悠哉穿行,想到樹林的另一邊還有夫人和孩子等著他回來吃飯,他的臉上就浮現起淡淡的笑容:「繁華如雲煙終是一場夢,或許這樣的生活更適合我吧。」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看似矛盾的話套用今川氏真這樣的沒落名門身上恰如其分,今川氏真確實還活著,只是活的沒有方向,活的生不如死,比行屍走肉略好,如謫仙如凡塵,不見半點高貴。

屬於今川氏真的時代已經漸漸遠去,遠江國被武田信玄一口吞下連骨頭都不剩下一根,三河國成為武田信玄與織田信長兩大勢力的角斗場,佔據西條城的西尾義次親織田家,掌控東條城的荒川義広親武田家,這兩個人代表東西三河的意識形態,彼此對立衝突著讓三河國亂的像北伊勢小戰國。

一度統治三河國全境,並進出遠江國的松平家康徹底淪落,永祿七年作為織田家委派的三河國旗頭,重新回到故土進駐岡崎城為織田家進取三河國,利用松平家在三河國多年積累的人脈調略額田郡內的國人眾,逐步剔除武田信玄在三河國施加的影響力。

這還不是算變動最大之處,近幾年間東海道風起雲湧大有逞一時威風的意思,如今的東海道早已改天換地,昔日被世人瞧不起的尾張大傻瓜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崛起,就在足利義時於鎌倉鶴岡八幡宮驕傲的宣布新一代關東公方誕生的時刻,織田信長在也在這一年發動中美濃攻略戰。

竹中重治率領十六騎突襲稻葉山城,讓齋藤龍興本就不高的威望再次受挫,織田信長看準機會派出各路大將對中美濃展開大舉進攻,丹羽長秀說服加治田眾開城降服,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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