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震關東 第369章 果心居士

永祿元年三月,瀨戶內海風和日麗,氣候溫暖的攝津南部比去北國舒適不知多少倍,這一日芥川山城要召開一場重要的評定會,三好家絕大多數武士集聚一堂,趁著家督還位過來的檔口,武士們相互打著招呼敘舊。

內藤宗勝跟在松永久秀身後亦步亦趨,比起幾年前掌握丹波一國時意氣風發的樣子已經有了極大的變化,原本白皙膚色變的黝黑,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間直直的划到嘴角,整個人的氣質從一介養尊處優的大將變成殺氣騰騰的中年武士,想必這些年他經歷了不少坎坷經歷。

眾臣很快就看到這個多日不見的重臣,見到他這副扮相很是吃驚,尷尬的冷場片刻就聽到一宮成助笑著招呼:「呵呵呵,歡迎備前守歸來!這幾年丹波的平定全賴備前守的應用奮戰,據說波多野家已經降服了,真是可喜可賀!來,請這邊坐!」

周遭的無意中掃到內藤宗勝的左臂,停留片刻又迅速移開視線,內藤宗勝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的這隻左膀一直無力的垂著,那還是桂川合戰中受到的箭傷,到現在他的左臂還是使不出多少力氣,至多日常生活不受影響,拉弓射箭註定與他無緣了。

自從經歷桂川合戰的那場慘敗,最近幾年裡三好家的變化非常大,最明顯的是三好家臣團沒有以前那麼急功近利,經過反覆思考三好家的武士們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底蘊,欠缺的是國人眾對三好家的凝聚力。

在三好家崛起之前雖然有許多武家先後崛起,遠的如朝倉家、齋藤家,近的如六角家、大內家都是成功的例子,但這幾家都有一個鮮明的特例,他們要麼是出現英主苦心經營一代人打下的基業,要麼是累世名門盤踞幾國數百年的高門顯貴。

三好家崛起的非常晚,船岡山合戰時還只是阿波細川家的家宰,直到細川晴元在大物崩殲滅細川高國之後,三好元長才憑藉其家宰的身份一躍而起,從那時候開始計算到如今也就二十五六載,更不用說三好元長很快被殺,三好長慶的少年時代蟄伏十餘年,太平寺合戰才躍入畿內群雄的眼帘。

從那一刻計算到如今只有十五年,三好家崛起的太快以至於沒來及完成有效整合就迅速膨脹起來,臃腫的機制和全身的泡沫讓三好家看起來像個不可一世的龐然大物,直到吉良家的出現給予他們迎頭一擊,才把這個大胖子打醒。

「真的醒了嗎?我看到是未必呀!」松永久秀笑眯眯的沖著來往的武士打招呼,自從十河一存戰死這八年里,三好長慶對他的倚重越來越大,現如今三好家內無人不知這位才是三好家內有力話事人,除了三好義賢、安宅冬康、三好康長、三好長逸等一門宿老之外,就屬他是譜代眾里的魁首人物。

沒過多久,三好長慶與一名青年貴族一同出現,看起來三好長慶的心情非常好,還有心情對屬下家臣回以笑容,只不過他旁邊那位貴族青年就有些不太給面子,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像剛死了爹娘,這個貴族的名字叫做畠山高政。

主君落座會議當即開始,一番日常政務彙報批複過後,三好長慶叩擊長几提示家督要發話了,群臣慌忙正坐肅容直到他滿意的點點頭,才言道:「諸君!這位就是三管領家的高屋殿,幕府的柱石朝廷的肱骨,如今卻被家中逆臣安見宗房無故流放,如此倒行逆施之賊讓我輩熱血兒郎如何能忍,本家決定即使發兵河內國,討伐不臣之徒安見宗房!」

「是!」三好家臣團精神一震俯身應諾,至於畠山高政一臉反感嫌棄的表情被直接無視掉,大家都知道這廝腦袋不太好用,否則也不會被家宰安見宗房流放,更不會被六角義賢坑隊友的屬性打出致命一擊。

還有一點在座的武士不願意提及,當今天下都知道三好家就是干著背主篡逆的買賣起家的,三好家的主君細川晴元被鎖在普門寺一處小小的庭院里永世不得離開,三好長慶厚顏無恥的大談仁義忠勇,他們這些武士又有什麼心理負擔?背後罵的又不是他們,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

畠山高政勉勉強強熬完評定會,望著三好長慶離去的吐了口唾沫,一臉晦氣的對著隨從說道:「我要是告訴你們這個王八蛋竟然要本家的河內國,你們敢相信?真是吃了河豚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河內國那攤子就是本家都拿不住,這廝竟然敢去拿!呸!」

侍從們垂著腦袋憋住笑聲,但東倒西歪的樣子還是暴露他們的本意,你一個家督說出來的話問我們信不信做甚麼,自家的河內國拿不住一定不是見光彩的事情吧,竟然這麼堂堂正正的說出來確定沒有問題嗎?

丹下盛知見勢不妙重重咳嗽一聲把行止輕佻的侍從們鎮住,好在家督還對著三好長慶的背影大罵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動靜,他很清楚三好家無時無刻監視著畠山高政的一言一行,像剛才這種程度的謾罵在這幾個月里無數次出現,三好家愣是沒有任何懲戒動作。

「三好修理殿大概以為主公是位很……風趣的人吧!」丹下盛知擦擦額頭上的冷汗,無法理解家督為何如此逗,敢當著三好長慶的背影開罵,貌似那個距離三好長慶一定可以聽到的。

這一行主僕十幾人緩緩離開,松永久秀才從角落裡緩緩走出來,眺望周遭靜謐無聲的敷屋集落,這會兒正是午後休憩的時候,步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沿著階梯緩緩走到山城三之丸附近一處安靜的敷屋。

屋內裝飾簡單只有一個火塘幾樣炊具,火塘里跳動的火苗說明有人居住,吊在屋頂的一根繩索拴著一口湯鍋,不知燉煮著什麼食材遠遠走來就能問道一股撲鼻的香氣,屋的主人似乎還沒有回來,松永久秀也不著急,淡定的坐在火塘邊等著。

沒過一會兒湯鍋滾沸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松永久秀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腹中一陣飢餒襲來,竟失態的站起來伸出手來迫不及待的掀開湯鍋,那一剎那蒸騰的白氣撲在臉上,再看那湯鍋里哪裡是什麼鮮香美味的食物,一鍋沸騰的雪水煮著一顆人頭,那人頭的竟然與松永久秀一模一樣!兩個暗淡的眼珠子不斷流著血水,還衝他咧嘴微笑。

「啊呀!」松永久秀驚的丟掉鍋蓋踉蹌幾步跌倒,腦袋裡突然傳來一陣陰慘慘的笑聲,這笑聲如此的熟悉就像他在謀劃惡事時不由自主發出的聲音,此時再聽到自己的笑聲是那麼的令人難受。

原本毫無異狀的房間變了模樣,本屬於玄關的地方變成一團伸出倒刺的荊棘團,四周黑黝黝的散發著不詳的氣息,隨時可見的詭異身影在房間里晃來晃去,笑聲變的越來越奇怪,一股陰寒之氣從尾椎骨傳到後腦,讓松永久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接著笑聲越來越難聽,就像鋼刀快速刮動牛骨時發出的刺耳噪音,讓松永久秀忍不住大吼大叫的爬起來,氣急敗壞的跳著腳大罵道:「果心……果心……老夫知道一定是你!你給我出來!快出來!」

刺耳的笑聲突然停止,陰森恐怖的屋子重見光明又恢複往日的靜謐安祥,溫暖的陽光透過屋頂的縫隙落在他的臉上,劫後餘生般的感覺竟然讓他有些慶幸,這時悅耳動聽尺八聲緩緩傳入耳畔。

房間里出現一個頭帶藺笠做虛無僧的裝扮的人影,影影綽綽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吹奏著十分動聽的樂曲手舞足蹈著,給人一種格外荒謬的感覺。

松永久秀卻沒有任何動作,靜靜的坐在原地聽完一曲吹奏,竟然有心情輕輕鼓掌致謝,然後立刻耷拉下臉等著那虛無僧,威嚇道:「果心居士,請你一定要記住!本家給你們錢糧不是讓你拿這本事來嚇唬老夫,更不要試圖拿你的幻術來蠱惑人心!」

「……嚕嚕嚕……呵呵呵!」虛無僧發出怪異的笑聲,就像某種不知名的雀鳥在叫,收起尺八跪坐下來似乎在聽候他的訓示。

「真是可惡!養條狗還知道見了主人搖尾巴,老夫怎麼就養了這麼群白養狼!」松永久秀雙目憤怒的快要噴出火來,最後還是咽下這口惡氣,冷聲說道:「兩年前老夫就對你們說過,將來留著你們必有大用,現在到了該用你們的時候了,準備一下明日就去京都,想方設法混進二條御所里,我這裡有一副湯劑交給你們,你們任務是要把它加到御台所的食物裡面,不要問為什麼也不要多嘴,做好你的事情,事成之後老夫必然會不吝賞賜。」

虛無僧點點頭又不動了,松永久秀忍著怒火把一個厚厚的紙包放在榻榻米上,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過了半晌滾沸的湯鍋溢出些許湯汁滴到火塘里嗞嗞作響,房間里不知不覺中冒出個身穿黑衣的蒙面少女子,長發高高束起簡單的挽成一個結,因為五官相貌被黑色絲巾蒙住,只能看到眉清目秀的樣子。

端起碗勺從湯鍋里撈出新鮮的蘑菇燉魚湯,輕輕掀開絲巾一角嘗了口,眼角流露出滿足的笑意,脆聲說道:「上次那個老混蛋還想占本姑娘,這次一定被嚇的不輕吧!看他還敢惹我不!咯咯咯!」

如果松永久秀此時在這裡,一定會發現少女所用的方言卻不是畿內一帶口音,遣詞用句帶著北九州地區的特有氣質,旁人聽起來南腔北調的嗓音從這姑娘的嘴裡說出來就變成天籟之音,甚至有種讓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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