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震關東 第365章 弘治之末

入冬以來的大暴雪給越後帶來巨大的麻煩,不似地處東海的尾張國那般溫暖舒適,一場綿延兩個月的大雪不知壓垮多少房屋,各村各町的同心眾負擔起日夜巡邏的責任,敦促領民清掃屋頂、街道上的積雪。

平三郎家是關川附近新川庄的莊戶,因為越後國主的諭令把小小的新川庄撤銷,然後和附近的幾個村子合併成更大的新川庄,平三郎那時候早已獨立成家,憑藉一手不錯的木工活計就遷到直江津附近的町里當了匠人,這幾年在直江津町里沒日沒夜的苦熬,總算攢夠開間屋號的財貨,成為新一代町民里的成功者。

臘月剛過一半天氣還冷的很,平三郎的弟弟推著平板車帶來一石大米、幾隻山雞還有幾條魚過來給他送年貨,鄉下的農民生活樸實送些糧食給親戚也不是攀附阿諛的意思,這些年鄉民們的日子過的順遂,地里收來的糧食都吃不完,經常能看到農民推著小車來町里給親戚送東西。

平三郎的弟弟名叫平五郎,三十多歲的漢子性子有些迂,拉著他兄長哼哼唧唧扯著鄉下的家長里短,說到農民的抱怨起家裡的瑣事,原來因為那個叫什麼農業合作的物什,把平靜安祥的鄉下攪合的四鄰不安,往日里在村子中被人唾棄的混日子的潑皮賴漢從中漁利,東抹一勺子西插一杠子不幹點正經事,臨到秋收卻要鬧著分一份和大家相同的糧食。

老實巴交的農民哪想到這些賴漢會這麼不要臉,鄉民們指責賴漢平日里好吃懶做三天打魚兩天晒網,臨到秋收拼一把力氣卻要分別人的口糧,賴漢們使出撒潑耍賴的本事,偏說自己出了力氣幹了活,雙方爭執起來鬧將到宿老地下人處求得仲裁,到是讓宿老地下人為之苦惱許久。

這類的故事卻有很多,十起事里總有兩三起是扯不清里子的,鄉民們嘴笨舌拙說不過姦猾的潑皮,又不甘心自家的糧食被這些憊懶貨色搶走,於是釀出許多害人性命的大案,奉行眾出手重擊嚴查懲處了不少鋌而走險的農民,此舉雖然符合法令卻也傷了情理,鄉民們懼怕兇悍的武士領著同心眾擒拿也不敢動彈。

好在派出警固眾鎖拿那些潑皮賴漢嚴刑審問,查實誣告百餘起對社會的影響十分惡劣,奉行眾隨後酌情減免部分案情特殊者的罪責,鄉民們為了自家的糧食與人拚命其情可憫,適當減免罪罰也合情合理。

「秋收都過去幾個月了,如今咱們村裡又鬧將起來,說是要重新扯清楚這一年到底誰幹的多誰幹的少,糧食也要重新分配,俺知道這都是原來小川庄和松田莊的一幫渾人搗的鬼,就因為合併村子叫新川庄心裡不服氣,故意來找咱們的不自在!」

平五郎不敢非議國主定下來的規矩,聽說那是鎮守府將軍的口諭,那位可是傳說中的源氏貴種,身份尊貴的讓人高山仰止,唯有關東的那位公方殿下才能比一比,他們越後的鄉民哪裡見過這麼高貴的老爺,傳說關東管領見到他還要磕頭行禮,這身份可是了不得的高。

聽到平五郎的抱怨,平三郎含含糊糊的敷衍幾句也就沒再多話,兄弟倆就著昆布、腌菜喝著小酒閑扯一下午,臨到末了平三郎又給他弟弟遞過十貫銅錢說是補貼家用,平五郎推辭不過哼哧半天道了句謝,才不好意思的回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平三郎讓店裡的學徒上門板關門歇業,自己鑽到後面的小屋裡寫下一串鬼畫符似的紙條捲成一團塞到狸貓身上送出去,這是他隱藏的一層身份,為服部忍者提供情報的外圍成員。

像這樣的外圍情報每天都以幾十條的速度從越後的四處傳遞到春日山城,自從川中島合戰結束以來,這兩個多月里吉良義時就收到幾千條關於農業合作的不利評價,奉行眾對此也是頗有怨言,平白增加許多工作量怎麼會高興起來。

細川藤孝這一年來越發的成熟幹練,在越後主力的都不在老巢的情況下依然成功穩住人心,在平時還要在春日山、直江津、新潟町做各項調查研究,在兩個月前他就提交一份廢止農業合作的文書,文書的大意是把這幾年越後農業發展的總結報告做一個重新分析,重點是試行農業合作的數據差異十分明顯。

「根據目前的秋收統計情況來看,越後的糧食總產量為兩百二十三萬石,比去年同期僅增長十三萬石,這個增幅遠遠低於我們心理預期的兩百六十萬石的目標,經過多方面的論證與調查研究,總結的主要原因有三條,其一夏季的洪澇水害對農業增產再來不利影響,其二撤併新村後各鄉村內出現許多破壞農業發展的不良風氣,一定程度上打擊農民的勞動積極性,第三農業合作的劣勢暴露無疑,各種勞務糾紛以及平均主義帶來的諸多問題讓我等很頭疼啊!」細川藤孝說的很委婉含蓄,不能當著吉良義時的面指責他太不切實際,點出目前的困難便足以。

這次評定會是新年到來前最後一次評定會,因此來自各地的家臣武士紛紛來到越後春日山城,其中就包括信濃,上野的大部分國人眾,他們很驚訝的發現長尾景虎的位置竟然挪下象徵著國主的位置,整個大廣間里只有吉良義時一人獨坐上手。

長尾景虎瞥見越後國人與上野國人的驚訝之色,不動聲色道:「諸君應當知道我春日山城剛剛離開一位公卿,這位公卿是清華家的當主,今出川正三位権大納言晴季公,今出川亞相此來的目的乃是宣布朝廷新的任命,鎮府殿從即日起晉陞従三位,左兵衛督、鎮守府將軍如元,以後諸君要改稱鎮府公了。」

越後之龍的一席話驚的廳內武士一陣騷動,短暫的惶恐和慌亂過後,村上義清、小笠原長時、高梨政賴、長野業正帶著兩國的武士急忙大禮參拜,乃至寄人籬下的上杉憲政都急忙躬身拜下,高聲呼喊道:「我等拜見鎮府公!祝公方殿身體安康,上総足利家武運長久!」

「余自此也是公方了!」吉良義時的眼眸中熊熊火焰跳動著,半晌平靜下來,溫言道:「諸君都是忠於幕府的肱股之臣,為了幕府的百代基業請務必努力!余代幕府公方殿感謝諸君。」

眾武士精神一震,大聲說道:「我等願為幕府效死力!」

再回過神來,眾多武士看向長尾景虎的眼神就變了,除了驚訝之外更多的是佩服,幾乎以一己之力將上野國打下來的諾大功績卻甘願為臣屬,這份決斷並非普通戰國武家所能做到的,難怪有傳言說吉良義時要支持長尾景虎做關東管領,再轉臉看上杉憲政恭謹的神情,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

一度被關東乃至天下武家恥笑的越後雙頭政治體系,硬生生變成吉良義時統領越後、上野、信濃三國的標準戰國大名,高山合戰一戰驚關東,第三次川中島合戰一戰震驚整個東國,水尾山合戰以八千抵十餘萬大軍再次震驚天下,上総足利家以近乎不可遏止的上升勢頭迅速躥升成為關東頭號大大名,直到此時人們才如夢方醒,原來那個一直不被看好的越後奇蹟真的變成了驚天「奇蹟」。

越後的最大問題就在於雙頭體系的不穩定性,人們不看好他的緣故也就在於此,權力只有這麼多給一個多一點另一個就少一點,在此之前只有越後一國這個問題還不明顯,越後國人對此還能含含糊糊的混日著日子。

可眼下已經不能繼續保持這種含糊的混日子節奏,從越後一國變成掌握三國,來自信濃上野兩國的國人只可會認一個國主,而不會考慮模仿越後國人那樣含含糊糊的承認兩位巨頭,如此一來兩人之間就必須要有一人作出讓步。

無論是身為地位還是實力,想讓上総足利作出讓步是絕無可能的,那麼退讓的就這個內兄長尾景虎,好在前幾年那場大病一度隱退使得越後之龍的權欲心大減選擇退讓不出預料,很早以前他就流露出不願繼續保持雙頭政治的意圖,評定會上很少發言也不愛插手政務。

軍事上保持極高的發言權也僅限於此,軍政大權的主導者依然是吉良義時,包括應對越後包圍網策略的制定的決斷權都是他的妹夫來決斷,而他選擇大把的時間用於療養和參禪,這種半隱退狀態給越後國人留出足夠的選擇時間和空間。

除了譜代家臣團顯得很失落之外,大部分越後國人流露出慶幸的表情,他們最害怕的結果是各不退讓進而演變成對立死掐的節奏,兩虎相爭一死一傷,吉良與長尾在越後打內戰,那必然是一場生靈塗炭的浩劫,即使勝利的一方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越後欣欣向榮的景象也將就此終結。

越後國人鬆了口氣,信濃、上野兩國的武士也放鬆下來,再回首看向高座上位的年輕公卿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敬畏,十七歲成為従三位公卿是怎樣的一個概念,傳說中只有家格在大臣家以上的公家嫡子們才有資格在十八歲時成為従三位公卿,在武家裡除了當今的幕府公方,吉良義時是第二個従三位公卿。

朝廷的律令,従三位及以上方可稱公,公方的稱謂也是來源於此,從征夷大將軍足利尊氏開始,足利家獲得世代稱為公方的特權,自那以後關東足利家雖然官職不夠,但是仗著自己是足利將軍家的御家門方自稱關東公方,進而逐步形成室町幕府兩百年來的武家文化。

且不說其他,單看這位鎮府公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