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後烽煙 第363章 壯志難酬

深冬凜冽的寒風自八岳吹入甲府平原,肆虐半個月的大雪在昨夜終於停下來,甲斐躑躅崎館四周戒備森嚴,天剛放亮人們走出自己的敷屋開始新一天的勞作,來往的武士一個個神不思蜀愁眉苦臉。

竹之內與五左衛門搓著發紅的雙手站在棚子里發獃,在他的身旁有個即將熄滅的火堆,那是上一個崗留下來的篝火殘跡,他的任務是看住信濃國人送來的嫡子人質,信濃國人送來的人質除了少數被引為直屬武士,大部分都被軟禁在躑躅崎館不大的院落里,像這樣的院落還有幾處,裡面關押的都是這類人。

武田晴信回到甲斐之後就下令全境戒嚴,民夫們被徵集起來重修幾年前沒修完的石塀,大冬天裡幾千農夫頂風冒雪修城池,沒幾天民夫們出現大面積凍傷,監督攻城的奉行眾也在抱怨,但是家督的命令還得執行,誰都明白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撞槍口,武田家上下唉心裡存著一股怨氣,誰敢撞上來就只有一個死字。

「不知道高白齋殿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呀!」

「我看是難了,聽說是箭瘡潰爛的很厲害,也不知那吉良家用的是什麼箭頭,只要中了一箭就保准沒救,這些時日甲府里死了多少武士都是因為這個緣故。」

竹之內與五左衛門忍不住提醒:「小聲點,你們不想活啦?」

他的同僚,河村下総介混不在意的揮揮手:「誒!與五你怕個什麼?你看看這街道上哪裡還有什麼人過來,到如今誰不知道咱們的情形,主公帶著姬妾跑到湯谷溫泉里療養,對領內事物一概不問,少主與典廄殿還在那吉良家的手裡,北信濃全境被奪不說,就連佐久郡也跟著丟掉,你沒聽說嗎?前些日子越後軍翻越信州峠攻打咱們甲斐呢!」

岩下総六郎湊過來:「我也聽說了,據說來了兩千精銳一個個氣勢洶洶的殺過來,好在咱們甲斐的武士夠團結,十幾個鄉一下雲集七八千人硬是把越後軍給嚇退回去!不過以我看吶,明年這日子一定會更難過!」

「可不是嘛!咱們的大軍沒了,武士死的死殘的殘,來年怎麼抵擋氣焰囂張的越後軍吶!」有賀定兵衛咂了咂嘴說道:「要我看咱們真的有的難了。」

七八個武士站在門口扯著閑話,他們是武田家的中低級武士,除了出陣之外平時就是衛戍城內的重要拠點到也沒什麼事情做,唯一讓人不爽的就是十日一輪換的值夜,大冷天值夜可是要被凍慘的,莫說那些凍壞身子的民夫,就是他們這些武士也有些個被凍掉指頭,凍壞耳朵。

遠處傳來一陣吵嚷聲,隱隱約約似乎在呼喊著,漸漸的看的到火光冒起,幾個武士立刻回過神,大喊一聲:「走水了!快就去救火!」

著火點是躑躅崎館城下町里的幾個囤糧點,城內有小天守囤糧城外的居民也得買糧屋的糧食吃,甲斐的糧商們仗著是武田家御用商人的身份搞著囤積居奇的暴利買賣,索性的是這些年很會做人,迎來送往給守城的警固眾塞了不少好處,所以城內的武士很樂意幫他一把。

竹之內與五左衛門張望半天,驚呼道:「糟糕!看那起火點似乎是町里最大的糧商山梨屋市兵衛家的囤糧點,咱們趕快去幫忙!讓他的糧屋被燒了,町民們可就要忍飢挨餓了!」

「可是咱們的職責是看著這些人質……」岩下総六郎遲疑了下。

河村下総介照他的腦袋拍一巴掌:「你這個笨蛋!還看什麼看啊!這些信濃國人都已經降服了,還看著這幫廢物有什麼用,不趕快去救火就來不及了!」

修造城池的民夫們自帶糧食,城下町的町民不事躬耕也沒的糧食收入,躑躅崎館幾千町民整個冬天的糧食消耗不是個小數目,一旦糧屋的囤糧點走水被燒,那糧價必然要在短期內翻幾番,如今大雪降下交通受阻,即便想從外郡調糧食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糧屋走水的消息向病毒四處蔓延,竹之內與五左衛門跟著同僚擅離崗位去救火,卻沒注意到街角小店裡幾個食客悄悄走出來,他們的長相毫無特點放在大街上一定會被遺忘掉,似無意的走到院子外四處張望,確定沒人注意到就悄悄走進院落里,沒過多久就帶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走出來。

同一天不同的時刻,在躑躅崎館裡陸續出現相同的景象,還有一些信濃出身的武士突然失蹤,短短的一天功夫失蹤幾十號人,等到武田譜代眾回過味來察覺不對勁的時候,這些人早已離開甲斐踏上返回信濃的道路。

武田譜代眾商討半夜一致決定把這個消息壓下來,不可否認局勢越發的惡劣,武田晴信抱病修養已經確定會缺席半年內的所有家內政務,有力一門眾武田信繁被俘,武田信廉、武田信友、一條信龍被殺,最要命的是太郎義信被擒拿讓武田家上下亂了陣腳,家督休養不問世事,家督繼承人被俘虜,譜代一門眾死傷慘重,整個武田家面臨崩盤的危急局面。

駒井政武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狀況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這位老人憑藉一口氣一直堅持著,可身體的虛弱已是不爭的事實,這些天昏迷的時候越來越久,清醒的時間越發的縮短,半夜裡再次醒來,就看到長坂光堅關心的神情。

「……外邊的情況還好吧?」

「不太好,上午雪剛停城下町的糧屋陸續起火,接著關在城下町的信濃國人質被救走,透破忍者發現人為造成的起火,可以確定乃是出自吉良忍者的手筆。」長坂光堅知道時間緊急也不敢廢話。

駒井政武喘著氣艱難的說道:「……又是吉良忍者嗎?我們那一場合戰輸的離奇,糊裡糊塗就丟了三座支城……接著又是糊裡糊塗被偷了大營,害的我們軍心動搖欲退無路……現在回想起來都是透破忍者的罪過呀!」

長坂光堅嘆了口氣:「主公的舊病複發去了湯谷溫泉療養,如今家中就靠我們這群譜代眾勉勵維持,可是人心已經散了呀!」

「誒!這都是命啊!我們武士的命運就是有朝陽初升也有夕陽墜下……旭日將軍源義仲如此英豪還是慘死粟津,我們也躲不過這一劫呀……」駒井政武含混不清的應答著,過了許久突然嘆息道:「我的最期就在今夜了……」

「高白齋!請一定要堅持住啊!」長坂光堅看著老友痛苦的神色,苦澀的鼓勵著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旁侍立的幾名小姓慌張的端來湯藥卻不敢走過來。

駒井政武卻突然坐起來,死死拉住長坂光堅的手臂,彷彿用盡一切力氣似的,高聲吟道:「沒想到這麼快!我高白齋一生為心無愧了!光堅且為我記下最後的辭世句!似夢非夢是空非空,世間緣法皆在心中……」

說罷,老人揚起頭長嘆一聲直挺挺的倒下,帶著最後的一絲不甘和眷戀咽下最後一口氣。

長坂光堅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通知主公,就說……駒井政武入道高白齋……身故了!」

……

相模小田原城,北條氏康在與嫡長子北條氏政敘話,比起半年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如今的相模雄獅是如此的蒼老,戰爭失利的打擊讓他的身體消瘦下來,威嚴依舊的面龐邊不覺間已是鬢髮如霜,北條氏康的心情不錯,縱古論今談了許久,末了卻把話題扯到最近武田家的變故上。

「武田家敗了,敗的比我們還要殘,甲斐的武士一陣沒去大半,武田家是沒有機會翻身了,未曾想越後的軍力會這般厲害,去歲之前越後還無力同時經營兩塊戰場,短短的兩年就能頂住四個方向的同時進攻,吉良鎮府、長尾彈正都是當世一等一的名將,我們輸的不冤,要怪只能怪自己小看了越後的潛力呀!」

「父親難道不恨他嗎?孩兒的意思是村雨丸,畢竟都是因為那把刀把我們害的那麼凄慘,前些年孩兒都不敢隨意出外鷹狩,就是擔心領民們看到北條家的家紋又會編出什麼不好的故事來,說起來真是氣人,憑什麼別的武士是鷹狩,我們北條家就是殺生吃肉呢?這不公平!」北條氏政猶自憤憤不平道。

「你難道不是為了殺生吃肉嗎?」北條氏康莞爾一笑:「說道那個仇其實本家已經看開了,回想一下當年的變故那位鎮府殿還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與我北條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有什麼理由要陷害我們呢?那服部一族恰好在盜刀之前投效吉良家,因此本家很快得出一個結論,那必是少年心性派出忍者盜取村雨丸,卻不想害死了關東公方引來禍事,否則何必大費周章只盜一把太刀,而不是捲走古河公方家的所有財務寶藏呢?」

「可是這樣說來,足利晴氏公豈不是死的很冤嗎?竟為了個盜刀賊把自己的性命丟進深井中,這太匪夷所思了,孩兒還是不能理解!」

北條氏政終歸還是年輕,二十齣頭的年紀意氣風發著想要作出一番事業,卻未曾想遭遇當頭棒喝被那長尾景虎打了個大敗到現在還沒走出心理陰影,北條氏康欲言又止,他很清楚陰影必須要靠自己來克服,就像十幾年前的河越夜戰,他克服了八萬關東聯軍的心理陰影,最終打出一場驚世勝利。

「終歸還是太年輕,要是再給他幾年磨練一番就好了。」北條氏康的眉頭微微皺起,緩緩說道:「最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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