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後烽煙 第341章 高山合戰

留給長尾景虎思考和感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迎頭衝鋒的幾千足輕如狼似虎的撲過來,搶在最前面的是遠山綱景率領的江戶眾,這位就是死了嫡子遠山康景的倒霉傢伙,好不容易養個兒子長大成年準備受讓家督之位,結果就死在長尾軍團的屠刀之下,這麼大的仇怨讓他焉能不恨!

「長尾軍齋藤朝信何在!還我那兒郎性命來!」遠山綱景大喝一聲,一馬當先的衝過來。

身披輕甲的弓箭足輕跨步而出,在槍盾足輕組成槍陣前布下一道整齊的箭陣,在他們的身後是一排排整齊的黑甲足輕,他們或是持長槍,或是持戰斧肅立不動,九千勇士組成的本陣匯聚成一堵黑色的城牆。

越後武士的勇猛聞名遐邇,長森原合戰長尾為景以五百餘騎成功斬殺上杉顕定,把越後武士的威名傳遍關東,那次長尾為景與北條早雲同屬一個陣營相互協作,而今雙方的關係扭轉變成生死大敵。

距離接戰只有不到五十間,身披青色衣甲的北條軍邁著整齊的步伐陡然放緩,經驗豐富的老兵們在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彷彿有生命的青色波浪在這一刻放緩涌動的速度,小小停頓可偏就將散亂的潮汐拉回整齊的浪潮中,下一刻就是再次加速再次衝鋒。

司職弓箭大將的山吉豐守大聲喝令:「還有四十五間,立刻上箭!」

一千名弓箭足輕默默的抽出鑄鐵箭矢搭在拇指上,左手握住沉重的藤弓自然垂下,右手捏住箭羽做一個深呼吸,下一刻一千人同時抬起大弓緊扣弓弦全力拉緊,一千張大弓發出「嘣嘣」的呻吟聲,沉默的弓箭隊跟著軍太鼓的鼓點聲,默默計數著。

「五、四、三、二、一……放箭!快快快!立刻上箭立刻!上箭!」十幾個武士大聲催促著,一片又一片箭矢脫手而出,弓箭足輕好似開足馬力的機器,射完一箭立刻抽出箭矢再射一箭,短短的一分鐘里七八箭飛出,狂暴的箭雨划過一道美麗的軌跡落入敵陣。

強有力的箭雨風暴嚴重打亂北條軍的衝鋒節奏,沖在第一排的武士在第一時刻受到猛烈打擊,僅僅短短的一分鐘就死掉三十多名武士,上百名足輕的生命被箭雨奪走,所幸留給弓箭隊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分鐘。

當最後一支箭矢脫手而出,幾名弓箭大將同時大喝一聲,所有弓箭足輕立刻轉身毫不留戀的退入陣內,山吉豐守向本陣揮動令旗,掩藏在弓箭隊後方的槍盾隊迅速填補缺口,這種程度的陣勢並不能嚇住長尾軍,若論士卒訓練精良與否,就得看這臨陣的發揮和表現。

長尾家的槍盾足輕顯然是不怕北條軍的,打頭站在前面的齋藤朝信不屑的撇撇嘴,喝令道:「諸君聽令,上楯架槍陣!擋住前方的敵軍!」

排在第一列的足輕架起厚重的步楯,一把短矛從盾牌之間的縫隙伸出來,在他們身後每一名足輕都把三間槍伸到前方,槍柄插入預先挖好的土坑,右腳壓住土坑抵住槍柄,長達五米四的三間槍只需搭在前排足輕的肩膀上,就能夠憑藉長度輕鬆的探到陣前。

「這是什麼古怪戰術!」遠山綱景沒見過瑞士長矛陣,不過他還是本能的察覺一絲不對,急忙喊道:「大家小心長尾軍使詐!速度慢一點再慢一點!」

江戶眾的衝鋒節奏被遠山綱景這一嗓子給喊破,急剎車的前隊與後隊擠在一起差點摔成一團,好在距離接陣還有三十多米,讓長尾軍的足輕一時間無機可乘,經此一鬧氣勢如虹成為笑話,士氣跌落下來再接戰就謹慎的太多。

不得不說遠山綱景的軍略很一般,能察覺長尾軍團的布陣有問題,但無法處理好這個問題,一嗓子喊破報仇雪恨的復仇之勢,等到武士們從狂熱中解放出來,士氣也從爆棚跌落到一半甚至更低。

「不要慌張,不要亂,不要妄動!一定要謹守陣形!」遠山綱景指揮著江戶眾拉好陣勢緩緩推進,這個時候長尾軍的弓箭隊開始發力,弓弦嗡嗡的彈動聲甚至連北條軍都能聽到,接戰的一剎那爆發的喊殺聲,哭叫聲把雙方備隊大將的聲音遮住,到這一步拼的就是大將臨敵的指揮水平。

緊跟江戶眾後面的是松山眾、缽形眾、小機眾、玉繩眾、三浦眾的主力,北條家的右翼乃是下総國的由簗田晴助率領的古河眾,以及關東八屋形之一的千葉眾,左翼則是以成田長泰為首的北武藏國人眾,一瞬間湧來近兩萬大軍堵住長尾軍團,把四面八方都給堵的嚴嚴實實。

長尾軍突然被兩萬大軍堵住還有些慌亂,憑藉出色的戰鬥素質很快就把小小的劣勢給搬回來,如飛蝗的箭雨發出嗚嗚的呼嘯聲沒入北條軍中,對面的慘嚎聲此起彼伏的響起,隆隆的軍太鼓聲吵雜的刀槍碰撞聲,還有怒喝與慘叫聲混雜在一起,不消片刻陣前就變的一片狼藉。

長尾軍的足輕槍陣彷彿是一塊屹立在風雨之中的礁石,黑色的鎧甲如岩石般堅硬沉穩,無論多麼猛烈的暴風雨也沖不垮礁石堅硬的外殼,長尾景虎的本陣扎在山頂,眺望著一大片青色的北條大軍,冷笑道:「北條家難道瘋了?就憑這些人也想擋住我長尾家嗎?傳令下去,各路大將立刻反擊,擊潰企圖包圍的來犯之敵!」

甘糟景持、加地春綱、竹俁慶綱、新發田綱貞、五十公野弘家、石川重次等部各率本隊從左右兩翼衝出,戰線一下拉開上百間,兩萬多人攪合在一起把場面變的十分混亂,長尾景虎坐鎮山上指揮調度,很快就發覺不對勁。

「北條家這是要幹什麼?」長尾景虎發覺不對,齋藤朝信、甘糟景持等一線大將也發覺不太對,北條軍頂著巨大的傷亡且戰且退根本不符合常理,若不是清楚誰是進攻的一方,還以為攻守轉換成北條家是防禦的一方。

「難道他們並不是以本家為目標?那他的目標會是……」長尾景虎的腦海里飛速略過若干種可能,下一刻忽然瞥見北條軍本陣的詭異動靜,忽然喊道:「糟糕!他這是要聲東擊西!目標並非我軍本陣,真正的目的是上野境內的支城,是平井城、箕輪城還有廄橋城!我們中計了!」

只見北條軍的本陣里衝出兩路打著三鱗旗的軍勢,兩支軍勢約有三千多人每支隊伍里配備七八百人的騎馬武士,他們彷彿是兩群脫韁的野馬飛快的衝出戰場,沿著上野街道極速掠向上野國的腹心地區。

長尾景虎吃了一驚,顯然沒料到北條氏康還會設謀誆騙,這時突然聽到西邊傳來喧嘩聲,使番飛快報:「北條軍六千別動隊向平井城方向移動,上野聯軍有國人反出聯軍投向北條軍一方,上野國人軍陷入動搖,長野信濃守正在努力彈壓,現場一片混亂!」

「糟糕!這是要出大事了!」直江景綱驚慌的站起來,眺望西邊的上野聯軍果然混亂不堪,急忙建議:「主公!為今之計一定要阻攔住北條軍的別動隊,絕不能讓他們奪下平井城,一旦平井城有失,我等回返越後的道路就被切斷,困守此地有死無生呀!」

「本家知道!現在不能著急,我們越著急北條家就越得意,不能著急!」長尾景虎慢慢踱著步子努力思考對策。

上野國人軍刻意與長尾軍團的駐地拉開距離,兩頭的大營雖是互接壤著,可雙方的本陣都在大營的另一頭,接壤的地帶除了對方一些雜物之外,就是戰地醫護的治療和修養地,當然也肩負著給戰死者舉行儀葬的任務。

長野業正等上野國人似乎有意防備長尾家的影響滲透,做起事來遮遮掩掩不夠爽快,長尾景虎對他們的小家子氣也懶得理會,雙方的合作產生猜忌和隔閡就變的很麻煩,同時因為雙方的距離比較遠,各自的營門開在很偏的地方,彼此通訊遠沒有想像中的流暢。

原以為上野聯軍能夠發揮抵抗武田大軍時的威力,可結果卻與預料中的大相徑庭,現場的情形遠比想像中的嚴峻,箕輪眾里有幾家國人陸續反水帶動惡劣的影響,鬧的人心惶惶連五成水準都發揮不出來。

國人眾之間互相聯姻實在尋常的很,整個上野國地界里的國人眾都是沾親帶故的,有的上溯三代還是至親關係,親戚之間同屬兩個陣營相互對立很普遍,當年保元之亂里,河內源氏的源義朝,以及伊勢平氏的平清盛就先後與自己的父親、叔叔對立,然後親手了結至親。

所以許多時候武家是不講親緣關係的,相互理念衝突的厲害父子翻臉成仇甚至揮戈相向大有人在,鎌倉時代的御家人就做到這一類極致,完完全全的利己主義者,自私自利到親手毀掉御家人合議制的基礎,愚蠢的自相殘殺最後落得被北條家豢養奴役的悲慘境地。

自室町以來武家也在反思,尤其是足利幕府對親族一門看的十分重,幕府主要役職幾乎都掌握在一門、准一門手裡,最大程度確保源氏武家不會被權臣、外戚竊取,幕府將軍掀起的風潮很快傳遞到下層國人眾。

比如姻親關係、烏帽子親、姐夫和小舅子的義兄弟關係,堂兄表弟之間的従兄弟關係,從小玩到大的死黨關係等等都被代入進來,小小的國人用幾百年的時間織成一張龐大的關係網,其中就以陸奧伊達氏為主的中小大名最具代表性。

國人姻親關係深厚的好處與壞處都很突出,親戚關係多好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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