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後烽煙 第301章 少年們的發現

春日山城下原本有一塊荒地,以前附近城下町的孩子們最愛玩耍,自從三年前吉良家興造新町,這裡被一圈木柵土塀圈起來,改造成為身兼駐軍守備,軍事訓練的大教場,高高的箭櫓和小天守無不預示著這裡是一座軍事設施,春日山上的小教場所擺不開的集團訓練全都可以在這裡做到。

山岡時長挺直腰桿,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站在大教場邊上的吉良義時,努力讓自己表現的像一個合格的馬迴大將,今天是檢閱馬迴眾訓練成果的日子,自三年前接受訓練馬迴眾的重擔以來,除了出陣作戰的日子,山岡時長都把時間泡在這裡。

經過三年的大浪淘沙似的遴選,從越後近八千名適齡少年中抽選出三百位騎術天賦出色,並具有一定弓術天賦的少年人,這兩年里少年們吃最好的食物、用最好的器械、還把附近的一眼溫泉圈起來供他們洗浴放鬆,曲直瀨守真率領的醫療組,每隔半個月就會來到這裡給少年們做一次身體檢查,對於越後的苦孩子們來說,這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的美妙生活。

當然得到多少回報就要付出多少努力,從最初的一個月里,每天四個時辰的訓練時間,一點點增加到六個時辰,從負重跑步到摔跤訓練,再到騎術、弓術訓練,每天的日程安排都被排的滿滿的,少年們已經記不得多久沒有回過家。

一組二十名年輕的騎士排成一排在步道上策馬奔行,他們每人手持和弓抽出箭矢瞄準三十六米外的箭靶,一聲聲弓弦顫動,陸續有人完成一輪射擊動作,這一段五十米長的步道上,每名少年騎士要完成三次規定的騎射動作。

高難度的特訓才能體現出武士的職業素質,有些少年從容淡定的完成一次次騎射,每一個動作對應不同的節奏,三箭射完還沒跑完全程,而有的少年兩箭射出就已經跑完一大半路程,急忙彎弓亂射連準頭都找不到,最後只能垂頭喪氣的退到角落裡發獃。

十五個小組完成一輪騎射需要一刻鐘,看著遠處箭靶上密密麻麻扎滿了箭矢,吉良義時為少年騎士的出色表現鼓掌喝彩:「做的不錯!兩年的功夫練成這個水平就很不錯了!當年善次郎還不一定有他們的水準吧?」

「呃……館主大人!別提以前的事情好嗎?」山岡時長尷尬的擦擦頭上的冷汗。

才過幾年山岡時長的形象就有了很大改變,嘴巴上蓄起兩撇頗具威嚴的小鬍子,亂糟糟的武士服也被收拾的整齊體面,比幾年前不修邊幅的樣子高出一大截,吉良義時也沒去管他的形象如何,帶著幾名隨從走出靶場繼續下面的考察。

隨著越後不斷湧入各路流民,三年多的時間裡人口增長二十萬,如今的越後已經是五十萬人的人口大國,土地與人力資源冠絕北陸,整個關東也只有武藏國能與之媲美。

人口雖然不斷增加,但接受武裝訓練的預備武裝人口卻沒有多少增加,原因來自越後超量土地開發帶來的人口短缺,僅吉良、長尾兩家的新田就面臨十幾萬勞動力短缺的矛盾,大量土地開發出來卻沒有足夠的人力去種植,只能撒上草種簡單施肥收割牧草,這是對土地資源的極大浪費。

為解決勞動力短缺的矛盾,原本計畫的預備武裝訓練制度不得不陷於停頓,農村及町並內的剩餘勞動力被組織起來接受奉行眾的統一調度,組成若干支隊伍下到田間地頭俯身務農。

這只是權宜之舉能解一時之急卻治不了勞動力缺乏的根本問題,町民們也紛紛抱怨這種不近人情的賦役制度,哪怕他們能在秋後分到一定數量的糧食收益也不甚滿意,最初這些町民多數都是不願意再當農民,才來到城下町、港町、門前町謀生的,現在日子過的那麼好,誰願意丟下町里的生意跑到鄉下去干粗活。

於是在去年年初,吉良家的奉行眾著手準備相關議題,如何解決勞動力短缺無法滿足農業生產所帶來的不利影響,一年多的討論,幾易其稿最終形成撤併新村的新法令,鄉民輪作式到底能否達到理想中的效果還未可知,目前只是從關川地區開始試行,視效果決定推廣程度。

大教場分成幾塊,最外的土塀木柵以及箭櫓全天候守衛,內部分割為靶場、陣戰場、訓練場、屋敷、湯所、葯館、食堂等多項設施,佔地面積十町步,當初因為這塊土地的歸屬問題,山本時幸還和本庄實乃吵了好幾天,費了好大力氣才給弄過來。

這裡的地勢絕佳,恰好處在春日山山麓間平緩的高坡上,這塊土地完整平坦,西面依著春日山也是大手門外眾多路口之一,東面、北面被地勢更低的城下町所包圍,南面有一道高度有七八米落差的天然峭壁阻隔,峭壁下面不遠處就是一片農田,更遠的地方則是炊煙裊裊的村莊。

山本時幸就在訓練場上整訓一支新軍,人數只有兩千人,從基礎的隊列訓練到格鬥,角力,負重跑等等方法都參考南蠻教官留下來的訓練法,才訓練兩年的新軍目前就有不錯的素質,令行禁止以及效忠吉良家的理念得到徹底貫徹。

「應該說越後國尚武的風氣非常好,這些孩子的天賦也都很不錯,再訓練一年就可以形成戰鬥力,老臣準備找點機會讓他們經歷點戰陣見見血光……」山本時幸拖著瘸腿努力跟上吉良義時的腳步,最上還不忘解說自己的訓練理念。

作為一個不守規矩特立獨行的武士,有著放浪諸國的豐富閱歷,對於南蠻人的不同理念加以吸收總結並不奇怪,如今以他的年紀已經無力支撐過於繁重的政務加擔,於是在去年主動提出淡出政務圈,把主要精力用在培養合格的武士以及軍事研究上。

吉良義時也發現自己的腳步太快,趕忙停下來等待自己老師趕上來,看著蒼老的山本時幸,再看看訓練場上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吉良義時不禁感慨萬千:「轉眼間師匠已經鬢髮如霜,而本家也從三尺童蒙漸漸長大,真是歲月無情啊!」

想起當年山本時幸花費五年的時間打造出八百精銳,而今不過兩年就組織其兩千優秀的士卒,只能說時代在進步,吉良家越來越強大,但歲月不饒人曾經無所不能的山本勘助終究還是老了。

「老臣也感覺自己真的老了呀!最近的睡眠越來越短,陰天下雨腰酸背痛兩腿疼的很,背上的舊傷尤為嚴重,人吶!就是越老越沒用了。」山本時幸自嘲的苦笑著。

轉眼間,山本時幸已經五十六歲,這個年紀放在戰國也算標準的老人,可他膝下無子毫無依靠,最近一年更是搬出獨居的跨院來到大教場里全力培養新軍,評定會上,他的發言越來越少,就像一個暮年的老人,多數討論都在打盹中渡過。

「聽說師匠在寫軍記物?不知寫的怎麼樣?能不能提前拜讀師匠的大作呢?」

說起軍記物,山本時幸毫不掩飾眼眸中的豪氣崢嶸:「還稱不上軍記物,只是老臣這些年做的筆記整理刪改一遍,從永正十年(1513年),今川氏親發動遠江侵攻開始記錄,把臣下年輕時在三河、遠江、駿河的見聞全部寫進去,大永六年老臣放浪諸國,到返回三河又放浪遠江、駿河這一段已經整理出來,目前正在整理回到三河出仕到如今的部分,大概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才能整理完成。」

吉良義時也了解他這位老師的想法,著書立說永遠是文化人的事情,山本時幸就偏偏不信這一套,在吉良家的時候就沒少拿著高僧的字帖習練書法,日積月累的練習讓他寫的一手頗為可觀的行楷。

在吉良家一直不倡導使用假名書寫,用吉良義時常掛在嘴邊的話來說,假名者不通漢學生造之字不足為用,對於主君關於文化改革上的態度,身為文化人的細川藤孝、浪岡顕房等人只能抱以苦笑。

《古事記》里記載:「然上古之時言意並朴,敷文構句於字即難,已因訓述者詞不逮心,是以,今或一句之中交用音訓。」

自奈良中期形成假名以來,經歷《萬葉集》的系統影響,至今八百多年假名歷史形成強大的慣性,就連目不識丁的農民也能借著假名連蒙帶猜的寫個起請文,請求領主在災年見面稅賦,讓他們去學複雜的漢語真字體系實在太困難。

「從駿河梟雄今川氏親時代開始記錄嗎?那真是了不得的一段歷史啊!說起來幾十年前真是風起雲湧英雄輩出,不知到本家這一代又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兩人慢慢走到訓練場邊,觀看年輕的新軍展示各種複雜的戰術變化。

山本時幸捏著亂糟糟的鬍鬚,笑容滿面的說道:「館主大人貴為武衛公、鎮府殿,乃當時第一流英雄人物,何必羨慕那些故去之人的風光體面,而今我越後一國之力輔以近江兩郡支持,就超過今川家三國之總和,來日家業大興指日可待。」

「只是一時感嘆罷了!」吉良義時用眼睛稍稍一瞥,驚訝的發現密集的隊列里有幾個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長尾定春嗎?還有渡邊守綱也在裡面,他不是剛元服嗎?」

「館主大人是說他們兩個小子啊!那個堪九郎自從去年見到新軍出操後,隔三差五就跑老臣這裡來轉悠,非要賴進來不走,老臣被纏的沒辦法就同意了……源五郎是他父親在他元服第二天親自送過來的,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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