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前面的介紹 三 X女士與寡婦兩人對於「性」這件事的不同意見

前面我們似乎講到過,受人寵愛的寡婦在性的問題上一直是十分冷淡,始終如一地保持著貞節的。當然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就說她空靈透頂,毫無性的魅力。事實毋寧說是恰好相反,她本人也這樣認為,並有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她是完全有充分的理由保持這種自信的。首先她的身段。在行家男人的眼裡就正好屬於「性感畢露」的那一類,乳房與臀部都「異常豐滿」,「線條刺激感官」(某中年男性語——寡婦搜集)。這樣一個天生的尤物,即使感覺遲鈍如木頭,也會意識到千千萬萬的男性對她那種如饑似渴的慾望的。(當然這千千萬萬的男性中並不包括那些半男半女的貨色。)寡婦身體所顯露的性感使她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中,我們可以舉出她的幾段言論來說明她的這種尷尬處境。(因為她實際上吸引了千千萬萬的男性,而自己又堅守貞節,不能與其中任何一位有「超出友誼」的關係,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她盡情展示自身的魅力,而顯得不倫不類。)

1.「我一直所向無敵,從20歲到50歲的男人全為我發瘋,即使睡到半夜,窗欞也被這些餓鬼敲得像打雷似的。有時想一想也覺得無聊得很。一個女人長得過於性感真是一大災難,我總想清靜地過日子,但他們又偏不讓你清靜。有些男人,長得很英俊,家裡又有美麗的嬌妻(當然不是像我這樣性感),但只要見過我一面,就莫名其妙地憔悴起來,對與我胡來這件事朝思暮想,以至於得病。其實我倒希望自己不要生得如此性感,這對我並無半點好處,對別人更是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巨大痛苦。不過一個人生得怎麼樣又不是你事先能選擇的,現在剛好是我生成了這個樣子,想一想又有值得欣慰之處:我將把我的那些崇拜者都引到正路上去,凈化我們的社會風氣,提高我們大家的素質。所以我說,一個女人生得性感,既是她的災難,也是她的運氣,性感的女人都是些有所作為的女人,她們主宰了整個社會的浮沉。」

2.「男人們很多都是愛想入非非,沒有主見的傢伙,要靠我們這些強有力的女人來引導。尤其在傳統的審美情趣受到如此衝擊的今天,就更看出他們這種懦弱的本性來。他們中的一些人,竟脫離自身的生理本能、追求起一種虛無、怪異的刺激來了,搞得中毒甚深,病入膏肓。那種東西就和同性戀差不多,都是不健康的、反常的。我覺得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之一就在於我們女性的軟弱無力。由於缺乏對自身那種真正性感的自信,而一味被動,喪失了對男人的控制,只好一任他們胡作非為,落得顧影自憐的下場。而本來,情形完全可以是另一樣的。我們應當懂得自己的身體功能,用它來吸引男人,控制男人,使他們腳踏實地,服服帖帖。這世上雖然存在像X女士這種怪物,但她並不是萬能的,對於這一點我有深刻的體驗。凡與她有關的男性,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釣到手,而他們也個個對我垂涎三尺。如果我不是這樣一種性情,也許就要成為一位亂世佳人了,但我恰好正是這樣一種性情,這才使得像X這樣的怪物長期得逞,裝神弄鬼,大搞迷信活動。X正是由於熟悉了我的本性,才敢於放心大膽地行事,置我於這種既不能上又不能下的境地的。因為我雖然外表生得性感,但又由於長期的修鍊早就喪失了人間的慾望,所以我無法用行動來證她的虛偽和不堪一擊,並且我也不屑於同她爭風吃醋,我和她根本不是一回事……」

3.「男人的性感是毫無用處、干預不了生活的。女人的性感卻是她用來戰勝外界、顯示自己生存意義的法寶。我簡直想不通男人會有什麼性感,在我們女人看來也許所有的男人全是一樣的,丑的、漂亮的、老的、少的,只要沒有生殖器官的毛病,全都一樣能幹起來,一樣的賣力。當然力氣的大小有不同,但本質上毫無區別。我認為性感是屬於女人特有的,它是對身體功能的自我意識。當這種意識達到高級階段時,一個女人就會變得充滿了神性,令人銷魂。那時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使得男人全身酥軟,魂不附體。(從這幾句話看起來,我們的寡婦在冥思遐想中簡直產生了哲學高度的認識了,我們不能不佩服:她對於性的科學的確是鑽研得很深入,並且是無師自通。)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女人如能很好地控制自己,避免與男人進行肉體上的接觸,她那種神奇的性感就會變得更加飽滿、成熟,簡直所向無敵。(她這種言論氣壞了五香街的中青年男性,大家眾口一致地說:「如果一個女人的功能只是為了這種瘋狂的怪癖,那要它有什麼用?這不成了『花瓶』了嗎?」又說假如他們家裡有個這樣的女人,那他們就要「揍她個半死」。)當今的社會風氣這般淫亂,其過錯全在於我們女性,我們太渙散,太死氣沉沉了。」

寡婦的言論還有很多,我們不能一一列舉。值得一提的是,寡婦在研究性科學的同時,還時常進行那種實地調查,可說是不畏人言,不辭辛苦,並形成了自己一套獨特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一下子就得到了可靠的原始材料。那些作案的人,打死他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泄露出去的,搞得他們各自懷疑牆壁上是不是掛著許多眼睛。自從X女士與其丈夫搬來五香街之後,寡婦就將他倆的性生活列入了調查日程表的主要部分,實施了各種各樣的措施。當然她並沒有飛牆走壁的本領,也不是那種「隱形人」,她是通過嚴密的邏輯推理來完成這項調查的。調查的結果是:X女士與她丈夫的性生活「異常痛苦」,相互間「充滿了憎恨」,可以說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性生活」,只有一種「變態的性心理」。她說:「單從形體上的巨大差異也能看出問題來。一個如此強壯魁梧,一個那麼細瘦孱弱,能有什麼性生活的和諧呢?當然那男的在性的方面也十分無能,但越是無能的,越是充滿了不切實際的遐想,自以為很強烈似的,要真幹起來,又顯出自己是個十足的廢物。而那女的,只是擅長於逢場作戲,撩撥得所有的男人春心蕩漾,其實自己無動於衷。說到底。這真是天生的一對,活寶一雙,他們那種性關係在正常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她又說:「這兩個人在性方面都像冰一樣冷,說不定直到今天,他們仍然是兩個『童身』呢!我看他們的兒子小寶,與他們在相貌上毫不沾邊,說不定是從孤兒院領來的也未可知。請注意X女士的臀部和乳房吧,我一直懷疑直到今天她仍然是個處女,這是完全可能的。我認為她是為了掩蓋這一令人羞恥的事實,才故意在人們眼中樹起一個淫亂的、無法無天的女性形象,似乎自己就很有本事了似的。所有與她交往的男人,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自認倒霉。不然為什麼直到今天為止,並沒有一個男人對於X的私生活涉及一言半語?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呀。」現在X女士的私生活中又出現了像Q男士這樣一個「不避嫌疑、明目張胆的人物」,事情就更具典型性了。寡婦決心要將她的調查深入地進行下去,最後揭出X女士的「老底」,使人們最終認識其危害性,自覺自愿地來「維護傳統的審美意識」。

說到這裡又在讀者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疑問。如果說這位寡婦一直守身如玉,那麼在先前,她對於那位死去的丈夫也有可能採取這種態度的,說不定正是她自己(而不是X),直到今天仍然是一個處女吧?她是否就有資格來滔滔不絕地大談什麼「性感」呢?我們會不會搞到頭來全上了她的當,被她當猴耍了呢?我們聽聽她自己的解釋吧。她說,她這一生中只有一個男人與她有過肉體關係,那就是她的丈夫。她本人,雖然毫無疑問地性格開朗,思維活躍,富有朝氣和非同尋常的魅力,但她一直嚴格地遵循我們的傳統美德,至今保持著身體上和精神上的純潔。說到她多年的寡居生活,那是未免寂寞了一點,單調了一點,但正是這種清靜的生活,這種有意識的修鍊,時常使她達到了一種最高的境界,她往往在那種境界里感動得嗚嗚地哭起來。和那種境界相比。一切人間的享樂都顯得毫無吸引力,所以她永遠也不為所動,哪怕那些發瘋的男人砸破玻璃、撬開門衝進來,也不會如願以償的。這倒不是說,她生來就是這樣的,從前她與她丈夫生活在一起時,她倒是實實在在地享受過人間的樂趣的。她毫不否認,她在性慾上異常強烈,以致「一夜來它七八次也不能滿足」,並隨時能「設計出數不清的花樣和動作來」。在這一點上她丈夫(當年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當然不是她的對手,也沒有她那麼豐富的聯想能力,因此在婚後不久便出現陽痿,日漸消瘦,不久就一命嗚呼了。多少年來,只要一提到這事,她就要痛哭,泣不成聲:「你怎麼也設想不出,我從前體驗過的那些奇妙的瞬間,不,那是無法形容的,你想不出來。事隔多年我仍然沒法冷靜。只要一想到他,我就懷疑他不是一個真人,而是天上的一位神。真的,我已經在心目中漸漸地將他神化了。世上還有像他那樣的人嗎?我看一看周圍這些美男子,這些凡夫俗子,我就噁心反胃,哪裡還提得起什麼興緻?!」哭泣完畢,她又想起一些話來:「有時我也想過,也許他並沒有什麼了不得,很平常,只不過是我同他有了那種關係,便同時將我身上那些奇妙的魅力賦予了他,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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