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在密林中

忽然有一天,鴉同時接到了圖書批發商戴姨和邊疆的作者谷歡的電話。那當然不是巧合。

戴姨的電話是上午打來的,電話里有很多噪音,她似乎身處一個熱鬧的場所。鴉很難聽清她的話,只能猜出一個大意。她說她出了一趟遠差,進了一些新書,數量不小,可是她還沒打定主意是否賣給鴉,她要親自來考察一下鴉的書店看看是否符合她的要求。她將在明天晚上到達。鴉激動不已,在電話里熱烈地歡迎她來。

谷歡的電話則是下午打來的。她說她已經在火車上,明天下午可以到達書店。她感謝上次鴉對她的款待。這一次她是特意趕來同鴉、晚儀,還有其他同人和讀者會面的。她的第一本新書即將出版,她要來感謝大家對她的大力幫助。她說在家裡,一想到這種珍貴的幫助她就會淚流滿面。鴉在電話里提高了嗓門說,她認為谷歡的美妙的作品就是對讀書會的書友們最大的幫助!這一次,讀書會一定要舉行一個隆重的晚會來慶祝她的成功。

鴉接完谷歡的電話就急急忙忙地同小勤去布置會場。其間她又用電話通知了晚儀、玫姨、葦嫂等幾位女士。晚儀得到這個消息時有點困惑,她說她剛聽朋友說,戴姨現在正在西半球。不過她神出鬼沒,也許明天晚上就真的到達書店了。

「鴉姐,我感到改變我們生活的大事件就要來臨了。」小勤說。

「你真的這樣想?改變生活?哪方面的?」

「我不說。你會猜到的。」小勤做了個鬼臉。

「各種各樣的人都會出現在這裡。」她又說。

「我懶得猜。來,幫我移一下這個柜子。」

阿迅也來幫忙了。阿迅用一些花籃和野雞毛將會場布置得充滿了情趣。他甚至打電話讓他爹爹送來了一把古老的弓箭,將它懸掛在主持人頭頂的位置。鴉和小勤都說他的創意妙極了。阿迅說他也認識戴姨,幾年前他還同她討論過康德的著作呢。他是經朋友引薦同她見面的。

「那可是一位真正的文學女王。」阿迅豎起大拇指說道,「她的批發商店就是一台巨大的發動機,為各地的文學活動提供能源。」

三個人在歡樂中將會場布置好後,鴉請阿迅和小勤去附近農家小飯館吃飯。這個美麗的晚上給鴉的感覺就像節日一樣。在飛縣,鴉經常會有這種感覺。

飯店的女老闆阿橋告訴鴉,下午店裡來了一位神秘的女子,她風塵僕僕,坐下來點了菜。阿橋做好菜端出來時,這位顧客卻失蹤了。哪裡都找她不到,太蹊蹺了。

「她是不是胖胖的?」鴉緊張地問道。

「也許是,」阿橋躊躇地說,「不過我沒看清。她屬於那種你看不清的類型。」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阿迅安慰鴉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是不是一人來碗米酒?」

「好!」小勤大聲說。

他們邊聊邊吃,米酒加腊味,還有自家種的蔬菜打湯,都吃得臉上紅通通的。他們吃飯時,老闆阿橋到屋外去張望了好幾次,她老覺得那位顧客還會出現,因為附近只有她這一家飯店。

「鴉姐,你把阿迅哥讓給我吧,要不我與你共享他也行。」小勤說。

「共享?你不會吃醋?」鴉說。

「當然不會,因為我對你愛都愛不夠呢。」

「那也得徵求我的意見啊,」阿迅說,「兩人一起嫁給我我可吃不消。」

「阿迅,你判斷一下明天會是什麼場面?」鴉轉向阿迅說,「我感到我的兩隻貓特別煩躁不安。」

「應該是比較混亂的場面吧。同戴姨交往總是那樣的,你應該經歷過了。一般來說,在事情發生之際我們總是很懵懂,要過後才想得清那些事的意義。女王就是女王,不可對她的暗示掉以輕心。不過啊,只要我們嚴肅地對待,應該到頭來總會皆大歡喜。」

阿迅說這些話時眼神里充滿了困惑。鴉心裡想,文學活動已經提前開始了。她既惶惶不安,又躍躍欲試。這時站在外面的阿橋發出一聲奇怪的叫喊,使得他們三個人都沖向門口。

「我看見她了——可那是不是她?」阿橋說,「他們往那邊去了,有好幾個。」

「往哪邊?」小勤問。

「不清楚,也許是往樹林里去了?為什麼往那種地方去?」

他們回到店裡,三個人吃完了飯,阿迅說他得趕回學校去工作,就騎上摩托車先走了。這時鴉盯著阿橋看。

「阿橋,你喜不喜歡文學?」鴉問她。

「當然喜歡啊,我每天晚上都在家裡讀詩歌。晚上讀詩歌就相當於品嘗美酒。」

「難怪戴姨在你店裡玩失蹤啊,她已經嗅出你是一位不錯的讀者。」

「你說我應不應該擔心她?她還沒吃飯呢。」

「戴姨是最不必擔心的,她是女王。你一定會再見到她的。」

「啊,我感到自己有點愛上她了。」阿橋神思恍惚地說。

鴉和小勤回到會議室將掃尾工作做完。就在她倆擺好最後一張桌子,放上花瓶時,鴉的黃貓和黑貓一齊衝進來了。它倆跳上桌子,撞翻了花瓶,然後又飛身而下,在房裡瘋跑。

「阿黃!阿黑!」鴉責備地大聲喊。

她知道兩隻老貓為什麼激動,因為剛才她挪動了柜子上頭從戴姨那裡拿來的那些書。鴉還感到也許連阿黑和阿黃都知道戴姨已經來了。

「鴉姐,你瞧!」小勤喊道。

阿黃和阿黑好像在演戲似的,它們面對面地站著,豎起蓬鬆的大尾巴,全身的毛也豎起來了,兩隻貓死死地盯著對方,好像要打架了。鴉從未見過它倆是這種樣子,不由得有點害怕。

但是它們沒有打架,一會兒它們就放鬆下來了,什麼事也沒有似的溜過來,親昵地擦著鴉的褲腿。

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

「文學之夜啊!」

「鴉姐,你是說明天晚上?」

「是啊。文學總是出其不意的,對嗎?」

「我也感到了這一點,我迫不及待了。」

到了深夜,鴉還是沒有睡意。在她的想像中,文學勢力正在飛縣聚集,一場文學的暴動正在醞釀中。離她家不遠的小路上,密集的摩托車飛馳而過,車手並不是讀書會的成員。母親的房裡燈亮了,鴉看見舒伯走出來了。

「鴉,你不要等他們了,他們今夜去了另外的地方。」

「舒伯您全知道了嗎?」

「我白天去集市上,看到了激動人心的一幕。一些男男女女聚集在那家樂器店,樂器店的老闆喜氣洋洋。那些人裡頭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有的在店裡買了二胡。我混在裡頭,聽見他們說要走夜路,好像是去荒郊野地里。」

「熟面孔是誰?」鴉問道。

「我說不上名字,反正是你們讀書會的人吧。」

「原來這樣。那我先去睡了。晚安。」

舒伯的信息讓鴉定下心來了。看來即將來臨的突襲並不可怕,鴉滿懷期待,支起兩耳細聽。她甚至聽到了馬蹄的嘚嘚響聲。她坐在桌前,將那些可能到來的賓客的名字寫在記事本上,她寫下五六個熟悉的名字之後,奇怪的事發生了。因為她不假思索地一連寫下了另外五六個陌生的名字。她停了一停,繼續寫,這回寫下的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名字,都夾雜著。她就這樣一直寫下去,寫完一頁後拿起來看,越到後面陌生的名字越多。到第二頁,寫下的幾乎全是陌生的名字了。她感到她今夜成了預言家,心裡泛起一種快感。有人在窗戶下面喚她,不過叫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桑葉」。

「桑葉!桑葉!」

「您是誰?我是鴉。」

「你是桑葉,是我的搭檔。我們明天可不要丟失了那幾本書啊!」

「我保證不會。您是誰?」

「你叫我搭檔吧,別的名字你會記不住。」

那人走遠了。鴉聽出來那人是一名男士。不要丟失那幾本書?會不會指的是從戴姨那裡拿來的那些書?那些珍貴的書放在柜子的上部,難道有可能在晚會的狂歡中失竊?如果落到愛書的人的手裡,也未必是壞事吧。

但是鴉不放心了。她悄悄地溜到會議室,一聲不響地站在黑暗中。

有人在翻動書頁。會議室里並沒有人,難道是柜子里的書自己在翻動?

「喂?」鴉嘗試性地小聲喊道。

「是我。」小勤彷彿從地板下冒了出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

「您在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小勤啊小勤,你這麼愛操心,快成家庭婦女了。你早點出嫁吧。」

「那也得等您先出嫁嘛。」

鴉開了一盞燈。她問小勤是誰在翻書,小勤說她也聽到了,可會議室里根本沒人。於是鴉站在椅子上打開書櫃,她看見從戴姨那裡買來的那些書都好好地堆在頂上那一層。

「真是不可思議,莫非要有變故了嗎?」她說。

小勤忽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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