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幕-2

羅倫斯以為這樣的希望就降臨在他的眼前。

然而,他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副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輕蔑的表情。

「我一直以為如果羅倫斯先生有困難,或許我可以盡點微薄之力,畢竟您也幫我賺了好幾次的錢。不過,我認為就算是個商人,也應該遵從神的教誨,清清白白做人,並且把誠意拿出來給

對方看。」

羅倫斯雖然不明白老闆的意思,但也拚命想要解釋,他準備開口說話時,卻被商人擅長的搶說話拍子給堵住了口。

「您在四處奔波,想要靠著別人的同情來借錢的時候,竟然還帶著女人一起行動?愚弄他人也要有點節制啊。羅恩商業公會的素質也越來越差了。」

羅倫斯聽了,整個人僵住不動,商行的大門也在這時緊緊關上。

羅倫斯無法往前走,也無法後退。

他甚至忘了怎麼吸氣,怎麼吐氣。

緊緊關上的大門彷佛畫在石牆上的門似的,悄然無聲。想必大門的觸感肯定是冰冷無比,重量也一定如岩石般沉重吧。這扇不再打開的大門,同時意味著羅倫斯在這個城鎮所擁有的人脈全都斷了。

這下沒地方可以借錢了。

羅倫斯無意識地離開大門,他搖晃的身體擅自往後退。等到他察覺時,他早已呆站在路的正中央了。

「別杵在路中間!」

羅倫斯被駕駛馬車的馬夫一罵,像只野狗一樣閃開,總算走到路旁。

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好?

這句話不斷在眼前交錯。

「汝啊,沒事唄?」

赫蘿的聲音讓羅倫斯驚醒過來。

「汝的臉色慘白吶,先回旅館再說唄。」

到了下一刻,羅倫斯發現自己用力撥開了赫蘿因擔心他而伸出的手。

「你不在就好——」

羅倫斯大聲斥罵,等到他發現是自己不對時,已經太遲了。

赫蘿露出彷佛被萬箭穿心般痛苦的表情看向羅倫斯,跟著緩緩放下因為沒了去處,而懸在半空中的手。

在那之後,赫蘿的臉上既沒有氣憤,也沒有悲傷的表情,她面無表情地垂下頭。

「唔……抱、歉……」

赫蘿雖然勉強擠出聲音這麼說,但是她沒有再伸出被羅倫斯撥開的手。

「啊,可惡…」

羅倫斯無法採取其他行動,只能臭罵自己。

腦海里的聲音不斷責罵羅倫斯過分的舉動。

「…咱先回旅館。」

赫蘿輕聲說道,沒看羅倫斯一眼就邁步離去。

就算是在建築物裡面講話,赫蘿都能聽得見。想必羅倫斯與老闆的對話,她就像站在旁邊般聽得一清二楚吧。

這麼一來,赫蘿心裡一定會產生很大的責任感,大得甚至敦她想要逃跑。不用說也知道,赫蘿是因為擔心才陪著羅倫斯奔走。

儘管如此,赫蘿並沒有因為她的行為造成了反效果,而隨隨便便道歉,或是顯得困惑:她反而是顧慮到羅倫斯。羅倫斯明白赫蘿這樣的舉動是最妥當的判斷,正因為他明白,所以更覺得自己不該那樣對待赫蘿。

看著逐漸消失在人群之中的嬌小背影,羅倫斯找不到話語叫住她,也沒有勇氣叫住她。

羅倫斯再次臭罵自己。

如果命運女神真的存在,羅倫斯此刻恨不得直直賞一拳在她美麗的臉孔上。

結果這天,羅倫斯到了日落後方可營業的路邊攤也都收攤了的時間,才回到旅館。

雖然羅倫斯很想痛快地喝一頓酒,但是他既沒有那麼多錢,也覺得那麼做太卑劣。

要他還的醉醺醺的出現在赫蘿面前,說什麼他也辦不到。

儘管沒有去喝酒,羅倫斯卻到了這麼晚才回到旅館,這是因為在那之後,他又四處拜訪了許多商行。

羅倫斯甚至抱著只要丟開所有的驕傲與尊嚴哀求,對方一定會因為嫌麻煩而答應借錢的想法到處籌錢。

最後羅倫斯向四個人借到了三盧米歐尼,其中有三個人告訴他不用還錢。這樣應該不難想像羅倫斯是怎麼向對方借錢的。

不過,三盧米歐尼距離四十七盧米歐尼當然還很遙遠。羅倫斯必須在剩餘的時間內,以這三盧米歐尼作為本金設法賺錢。這並不代表事態好轉。為了籌到這筆本金,羅倫斯親手毀了生意上極其重要,而且是必要的人際關係。

到了這個地步,想以正常方式來賺錢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但是,在思考這個問題之前,羅倫斯必須先做一件事。在設法賺錢之前,有件事必須先設法挽回。正因為羅倫斯這麼想,所以才會不顧後果地到處借錢。

下意識撥開赫蘿的手時的觸感重現,胸口像心臟直接被打中般抽痛。

羅倫斯進到旅館的大廳里,看見吧台里的老闆一臉睡意,正差點忍不住打起哈欠來。留賓海根有項規定,就是在旅館所有的投宿客沒回來之前,老闆不能先就寢。超過晚上十二點後,如果

還有投宿客沒回來,老闆就必須通知治安隊。

這是為了防止盜賊或犯罪者來到城裡使壞的防範對策。

「您回來得真早。」

羅倫斯沒多理會老闆諷刺的招呼語,便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房間在三樓。羅倫斯不願意去想赫蘿有可能沒回到旅館,早就去了別的地方·他深呼吸兩次後,才伸手準備開門。

羅倫斯心想不管開門的動作是緩慢還是迅速,反正都會發出嘎吱的開門聲,於是用力開門。

留賓海根的建築物密集,再加上旅客人數多得驚人,在這裡只要是設有床鋪的房間,就算得上是豪華套房。房間正中央有一張簡陋的床鋪,加上擺設在木窗旁邊的簡單桌子,光是這樣的房間就被收了不少金額的住宿費。

然而,此刻的羅倫斯卻是有些慶幸著房間如此狹窄。

如果空間再寬敞一些,或許羅倫斯就會猶豫是否該出聲。

在木窗裂縫流瀉進來的月光照射下,羅倫斯看見赫蘿縮著身子躺在床上。

「赫蘿。」

短促的聲音在狹窄又黑暗的房間里擴散開來,這讓羅倫斯陷入自己根本沒有出聲的錯覺。

床上的赫蘿也不動。

可是,如果赫蘿再也不想見面,應該就不會回到旅館來。她會縮著身子躺在床上,至少這表示她沒有那樣的意思。

「抱歉。」

除了抱歉兩字,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話語了。然而,赫蘿還是動也不動。

羅倫斯不認為赫蘿當真睡著了,於是往前跨了一步,跟著他倒抽了一口氣。

在那瞬間,羅倫斯感覺到腳邊似乎放著銳利的刀子。一股冷汗從羅倫斯的背脊湧出,他急忙收回腳,恐怖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羅倫斯看了看腳邊,再看了看床上的赫蘿。

如果一個人當真在發怒,光是在他旁邊就會讓人有快被燒傷的錯覺。羅倫斯一邊暗自覺得不可能,一邊緩緩伸出手。難以置信的感覺傳到他的手中,他確實感覺到了赫蘿的怒火。既灼熱,又冰冷,如此不可恩議的空氣確實存在那裡。

羅倫斯下定決心把手伸進去,那感覺像是把手伸進了埋有利刀的熱沙子里。這讓他陷入自己的手就快變成焦炭,似乎要被利刃切碎的錯覺。

羅倫斯想起在地下水道,第一次看見赫蘿的狼模樣時的情景。

儘管如此,羅倫斯還是打算往前踏出一步。

就在跨出腳的那一刻。

「痛!」

傳來「啪唰」一聲,羅倫斯發現赫蘿身上的棉被動了一下,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手碰觸到硬物,同時也被撥了開來。羅倫斯察覺到自己被膨大的尾巴給撥開。確實殘留在手上的疼痛感,讓他甚至不會去懷疑這可能是夢境,也可能是幻覺。

然後,羅倫斯發現了。赫蘿的手被撥開來時,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羅倫斯還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對赫蘿來說,一定很突然。想必她有多麼驚訝,就代表她有多麼傷痛。

羅倫斯再次詛咒自己犯下的錯。

羅倫斯取出收在外套內側的皮袋,往床上丟去。

那是他不顧後果,只想著借錢所借來的錢。

這些是羅倫斯拿著長久以來,他在這個城市建立起來的人際關係換來的錢。

「這是我靠自己的力量籌來的錢,只有三盧米歐尼而已。雖然還得想辦法籌出四十枚以上的盧米歐尼,可是我已經無計可施了。我是想拿這些錢當作本金來賺錢,但是,我的腦袋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

羅倫斯彷佛對著路邊的石塊說話似的,得不到任何反應。他輕輕咳了一下,繼續說:「我想得到的頂多是拿著這些錢去睹場罷了。不過,如果這些錢讓有資格拿的人拿著,就可以錢滾錢,越滾越多,所以,我決定把錢交給你。]面向道路的木窗外傳來醉漢的歌聲。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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