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心魔亂舞

焦士橋和楊桂華策馬追出,往唐儷辭突圍的方向狂奔數里,越過兩座山丘,但其人如鴻雁杳然,竟是一去無蹤。兩人追到無法判別方向,只能放棄,相視一眼,楊桂華微微一嘆:「他竟能快過奔馬。」焦士橋目視遠方:「連一談的可能也無么?如果公主不能提前趕回,他豈不是要戰死好雲山?」

「也許,他自有拖延之法,不論如何,他畢竟是等到了。」楊桂華道,「也不枉我們路上日夜兼程。」焦士橋沉吟片刻:「他既然去了,要再尋到他的蹤跡只怕很難,我們接手好雲山千人之眾,不宜另生枝節,何況玉箜篌如果真有公主說的那般了得,定要設法對公主不利,先行回去吧。」楊桂華頷首,兩人一提韁繩,並騎而回。

好雲山上,玉箜篌桃衣如畫,盈盈站在眾人之間,面含微笑,看著受眾人簇擁而坐的紅姑娘。紅姑娘鳳釵華服,巍然而坐,衣袖微抬,請眾人一一就座,隨即站了起來,對著眾人拜了下去。

孟輕雷等人吃了一驚,紛紛避開:「紅姑娘這是……」

紅姑娘一禮拜畢:「小紅無知,曾歸風流店屬下,做出有害蒼生百姓之事,如今痴夢已醒,與風流店勢不兩立,還請眾位前輩諒解。」言下,眼淚奪眶而出,順腮而下,映著她如玉瑩潤的臉頰,煞是動人憐惜。一干江湖門派的掌門連忙規勸,峨嵋弟子將她扶起,細聲安慰。

玉箜篌冷眼見她眼淚,女人便是善於偽裝,縱然他千變萬化,這等掉眼淚的本事他卻學不來。唐儷辭這一味拖戰,果然是和小紅約好,要等她回來震住局面,如今這丫頭奉皇命入主中原劍會,難道自己辛苦造就的局面就此拱手讓人不成?而她讓唐儷辭脫身而去,說不定唐儷辭下一步的動作,就是針對普珠,若是普珠被他說動撕破臉皮,局面說不定就要翻盤。

中原劍會這千人之眾要出戰飄零眉院,如果聽任小紅指揮,只怕——

只怕在這吃裡扒外的丫頭指揮之下,鬼牡丹會撐不住,風流店說不定真會全軍覆沒。

而唐儷辭一旦說動普珠,就連自己的立身之地也會動搖,千夫所指屆時不是指向唐儷辭,而是指向自己了。

唐儷辭果然布局深遠,只是——玉箜篌心中殺意勃然而生,你就不怕我現在翻臉,就此殺了小紅,放火燒了善鋒堂,到時候看著山頭千人之眾群龍無首,要如何死?哈哈!

他握緊拳頭,正在盤算殺人之機,突見紅姑娘身邊幾位碧落宮的門人紛紛站起,對著門口行李。成蘊袍轉過身來,孟輕雷臉現喜色,門外珠玉聲清脆,有幾人緩步而入,當先而行的一人一頭亂髮,一身白衣揉得微微有點皺,看起來就像睡覺前丟在床頭被肆意打滾了一番,全無倜儻的味兒。

這人當然就是傅主梅,他身後一人穿著淡藍衣裳,秀雅溫柔,看起來年歲甚幼,甚至比他實際的年齡更稚氣,正是宛郁月旦。

玉箜篌心中微微一震,前面的這個人!

這人就是距離數丈之遙御刀一擊,而能讓他見血的蒙面白衣人。

刀出如月色,雪落驚鬼神。

其他人的目光卻都落在宛郁月旦身上,開門的這位年輕人面目陌生,眾人並不相識,只當是碧落宮的門人,孟輕雷和齊星齊聲叫道:「宛郁宮主!」

宛郁月旦微笑頷首,碧漣漪快步走上,站在他身後,鐵靜為他搬過一張椅子,他舒舒服服地坐下來,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溫言道:「聽聞中原劍會集眾欲出兵風流店,碧落宮不才,將盡微薄之力。」

他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振奮,人人滿臉喜色,有宛郁月旦一句話,實在比紅姑娘所帶的聖旨更振奮人心,當下就有人呼喝明日出戰!剿滅風流店,火燒猩鬼九心丸!

宛郁月旦並不反對,眼角微微斂起,雖然看不見,但眼神流轉,煞是好看。紅姑娘揮了揮手,楊桂華走過來請宛郁月旦到紅姑娘身邊坐,宛郁月旦站了起來,溫柔地道:「公主別來無恙。」紅姑娘微微一笑,亦對他欠身行了一禮:「承蒙宛郁宮主照顧,不勝感激。」楊桂華命手下侍衛將廳堂中最好的椅子搬來,親自鋪上一層柔軟華麗的椅墊,而後請宛郁月旦坐。宛郁月旦也不推辭,施施然坐了下去,兩人這麼一坐,眾人心頭大定,對明日之事驟然說不出的信心倍增。

嘿!玉箜篌緩緩後退,避入人群之後,宛郁月旦率眾而來,與小紅同氣連枝,此時動手已不佔上風。他心頭狂怒,突然一笑,也是說不出地佩服唐儷辭,就在他眼皮底下,這人不動聲色竟能安排出如此局面,真讓他有些進退維谷了。

萬福客棧。

深夜之時,阿誰並沒有睡,胸口的傷已不那麼疼痛,她不知是因為萬竅齋的靈丹妙藥,或是因為她燒得神智昏沉,已不覺傷痛。鳳鳳在她身邊睡著,她嗅得淡淡的嬰兒香味,聽得淺淺的呼吸聲,那種稚嫩的味道和氣息讓她急促的心跳變得平緩,心裡仍然不平靜,但又像已經平靜了一些,可以釋然了。

啪的一聲微響,像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她睜開眼睛,房門卻在她睜眼的一瞬間驟然打開,一陣沁涼的夜風撲面而來,一團碩大的黑影如鷹隼般帶著疾風掠入房裡,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她吃了一驚,房門又在瞬間關上了,她幾乎以為自己睜眼見到了鬼。

「咳……咳咳……」房裡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砰地一聲,有人在地上跌了一跤,她吃了一驚:「誰?」

幾乎同時,摔在地上的那人道:「先別坐下,你覺得如何?」

阿誰掙扎著坐起身來,點亮了油燈,只見燈光之下,扶桌劇烈咳嗽的人白衣灰發,渾身浴血,竟是唐儷辭,而摔在地上那人一身黑衣,正是柳眼,她大吃了一驚:「唐公子……」

唐儷辭咳了一陣,吐出一口血來,臉色酡紅如醉,柳眼變色道:「玉箜篌那一掌竟有如此厲害,你若不帶著我奔行三十里,或許狀況不會如此嚴重。」唐儷辭淺淺一笑,搖了搖頭,柔聲道:「我若不帶你回來,小丫頭要恨我入骨。」阿誰怔怔地看著他,聽到這句話,心裡突然一熱,不知何故眼眶微微一紅。

「唐公子。」沈郎魂和玉團兒被聲響驚醒,推門而入的時候正巧聽到,玉團兒臉上一紅,低聲道,「我……我……我以前不知道你是這樣好的人。」唐儷辭連咳幾聲,唇角微微染血,他看了沈郎魂一眼:「紅姑娘及時趕到,出征飄零眉院之事應當無礙……一切盡如預料。」沈郎魂苦笑,有何事不曾盡如他所料?這位公子爺一句話就可殺人,何況是他費盡心血所布的局。聽唐儷辭喘了幾口氣,又道:「他……」

他所指的他是柳眼。沈郎魂盯著地上那殺妻仇人,盯著那張被他親手剝下臉皮而面目全非的臉,臉色微微一變,只聽唐儷辭一連換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道:「他殺了你妻子,是受玉箜篌的挑撥,當年玉箜篌要他殺人以證明能勝任風流店之主的位置,他在道中撞劍了你和你夫人,所以才……」他一口氣說不了這麼長,再度劇烈咳嗽起來,「才殺了她……」

「殺人就是殺人,恩就是恩,仇就是仇。」在唐儷辭說話的同時,沈郎魂的臉色變得很白,甚至連語氣都很淡,「他殺了荷娘,無論你說什麼,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一句話說出口,玉團兒立刻變了臉色,搶在柳眼身前,攔住沈郎魂:「你想幹什麼?」沈郎魂抬起手掌,玉團兒昂首以對,阿誰倚床而坐,臉色全無血色。沈郎魂目光聳動,剝下柳眼臉皮那日,他曾說「若是你能遇上不嫌棄你醜陋容貌的多情女子,你遇上多少個,我便殺多少個。」

但事到臨頭,玉團兒怒目在前,他抬起手掌一時卻拍不下去。以他的武功,要殺多殺個玉團兒都是舉手之勞,但他比誰都清楚,玉團兒是何其無辜,她愛柳眼之心出於赤誠,不慘半點雜念。

一隻染血的衣袖緩緩橫了過來,將玉團兒和柳眼擋在後面,唐儷辭再咳了一聲,又吐出一口血。沈郎魂盯著柳眼,柳眼扶著桌椅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退開玉團兒:「阿儷,不要攔著我。」

唐儷辭右手扶桌,左手袖依然橫在柳眼面前。

砰地一聲,柳眼將唐儷辭猛地推到一邊,撞上了一旁的衣櫃。玉團兒和沈郎魂一呆,只見柳眼大步走到沈郎魂面前:「我殺了你妻子,你要殺便殺,不要牽連他人。」

他一瘸一拐地大步走來,竟然能挺得筆直,沈郎魂抬起手掌微微一頓,當即落下。就在掌力將接柳眼的剎那,一團黑影驀地飛來,沈郎魂殺心已下,出手毫不容情,只聽轟然一聲,那黑影受掌倒飛而出,撞塌了半邊桌椅。

「阿誰姐姐!」玉團兒尖叫一聲,向那團黑影奔去,奔到半途,她突然轉向唐儷辭,揚起手掌,清脆響亮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那一記耳光人人都聽見了,沈郎魂一掌殺人,柳眼絲毫無損,兩人都呆住了,一時間竟連什麼是驚駭都忘卻,一起獃獃地看著唐儷辭。

那橫空而來的黑影是阿誰。

方才——唐儷辭重傷在身站不起來,一把提起身旁床上的阿誰向沈郎魂擲了過去,沈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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