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雲深不知 06

劉涯珏長劍歸鞘,望著那杯清茶,想及方才唐儷辭伸指一點,一番指教,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其實對於這位汴京來的唐公子,雖說智武絕倫,他也並非十分欽佩,比之成縕袍的疾惡如仇,比之孟輕雷的大義凜然,唐儷辭缺乏一種能令尋常人追隨的熱情,他所思考和追求的境界距離常人太遙遠,很多事讓人難以理解。但今日一次指點,他突然興起一種親近感,唐公子依然是唐公子,但和他原來所想似乎並不相同。

唐儷辭走了,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對任何人說,也幾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擱下一杯喝了一口的清茶,人不見了,他就是走了。邵延屏得到消息的時候和劉涯珏一樣唯有苦笑,這位爺行事依然出人意料,誰也難料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麼。

去汴京,入皇宮,取帝冕之珠,不知取珠之時,唐儷辭是否也是白衣錦繡,倚窗而笑?

洛陽。

杏陽書坊。

阿誰抱著鳳鳳在書坊門外曬太陽,鳳鳳白皙的臉頰粉嘟嘟的,在陽光下睡得甚是滿足,阿誰輕輕拍哄,坐在門前目望遠方。日子過得安逸,平靜無波,她的心頭卻不平靜,江湖風波難平,唐儷辭、柳眼、小傅、紅姑娘……都是她關心的人,自己的平安究竟是一種無關緊要的離開,或者是一種極端的自私呢?

「咿呀……嗚嗚……」鳳鳳在她懷裡翻了個身,突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趴在她肩頭往後看。她輕輕地摸了摸鳳鳳柔軟的頭髮,回頭一看,只見街市之上一輛馬車飛馳而過,遙遙往國丈府的方向奔去。

最近在汴京和洛陽之間走動的人很多,她雖然不是刻意留心,但仍是注意到許多異常之處,這已經是第三輛去向國丈府方向的馬車,車裡坐的究竟是誰?

「姑娘,買本書。」門前有人吆喝了一聲,她轉過身來,在書架上為客人拿了一本《易經》,書坊前買書的客人俊朗瀟洒,衣冠楚楚,腰間掛著一柄長劍,模樣像是武林中人。阿誰不免多看了兩眼,微微一笑:「先生可是外地人?」那佩劍的客人笑道:「我姓楊,叫楊桂華,來自華山,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阿誰道:「小女子本無姓名,先生稱我阿誰便可。最近洛陽外地人來得多,書坊的生意比往常好些。」楊桂華拿起《易經》,翻閱了一下:「這是我見過刻板里最好的,阿誰姑娘心細,最近來往洛陽的外地人的確是多了些,不知姑娘可有留心大家多是去了何處?」

阿誰眼神清澈:「似乎是都往東街去了。」楊桂華拱了拱手:「多謝姑娘。」言罷將一錠銀子輕輕放在台前,掛劍而去。她凝視著楊桂華的背影,本想向這位佩劍人打聽洛陽和汴京之間將發生什麼事,不料這人也是打聽消息而來,心中一股憂慮隱隱涌動,目光轉向案台上的銀子。

出手一錠銀子,不是尋常路人能出手的價錢,她翻過銀錠,底下一個清晰的印符,這是官銀,方才那人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府中人。為什麼官府中人要打扮成遊學書生的模樣,他出手官銀,是一種含蓄的示威嗎?

必定有事要發生了,她抱著鳳鳳站了起來,沉吟良久,往東街方向緩緩走去。

國丈府。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停在富麗堂皇的國丈府門前,一人撩簾而下,雪白的雲紋繡鞋踏在地上,鞋子是新的,踏在地上愈顯地麵灰暗不潔。門前看門的紅衣廝仆見人一呆,大叫一聲:「少爺!」馬車上下來的人一身白衣,滿頭銀髮,正是唐儷辭。那紅衣廝仆將手中握著的掃把一丟,轉身沖入府內,「老爺!老爺!少爺回來了!回來了回來了,好生生的呢!您快出來看啊!」

府里一陣軒然大嘩,唐為謙帶著府里一群下人奔了出來,一見唐儷辭站在庭院之中,唐為謙破口大罵:「你還知道要回來?不是聽說你死了嗎?怎麼還活靈活現的?我打你這四處亂跑,連個消息也不往家裡捎的狐妖!」他揚手就打,「我打死你!打死你看你能復活幾次?大半年上哪裡去了?你眼裡還有這個家?還有我嗎?啊?」唐儷辭姿態恭敬,安眉順眼地任唐為謙揮拳痛毆,直到唐為謙打累了,他扶住氣喘兮兮的義父,對圍觀的眾人微微舉袖:「各位請。」眾位廝仆眼見唐儷辭回來,一句話不敢開口,急忙退下,讓唐儷辭把唐為謙扶回客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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