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名宿 01

雁門前庭各派中人議論不休,後院客房之中,唐儷辭負手在院中散步。此時正是春暖,雁門後院中栽種了不少桃花,桃花盛開,其中又夾雜梨花、杏花,粉紅雪白,景色雅緻美麗。池雲在房裡餵了鳳鳳半碗米湯,再也沒有耐心,心裡大怒這位爺胡亂收養別人的兒子,自己卻又不養,一切全都丟給自己,但若不喂,只怕這小娃娃便要餓死。抬頭看著窗外,天藍雲白,微風徐來,若非有諸多雜事,實在是出門打劫的好天氣。

唐儷辭站於一株梨樹之下,遠眺著庭院深處的另一株梨樹,右手按在腰腹之間,不言不動。天色清明,他的臉色殊好,只是眼神之中,實是充滿了各種各樣複雜之極的情緒,說不上是喜是悲。

「春很好,花很香,人——看起來心情很壞。」有人閑閑的道,聲音自庭院門外而來,「如你這般人也會發愁,那世上其他人跳崖的跳崖,跳海的跳海,上吊的上吊,刎頸的刎頸,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死了便是。」

「風很好。」唐儷辭微微一笑,「吹來了你這尊神。」

池雲對來人看了一眼,他並不認得此人。來人也是一身白衣,和池雲一襲白綢不同,來人之白衣上綉滿文字,繡的是一句「人愛曉妝鮮,我愛妝殘。翠釵扶住欲欹鬟,印了夜香無事也,月上涼天。」其人頭髮雪白,明珠玉帶束髮,容貌俊逸瀟洒,翩翩出塵,看不出多大年紀,若是看面貌,不過二十齣頭。「你為什麼心情不好?」白衣人笑問。

「在想你欠我的銀子,什麼時候才還?」唐儷辭輕嘆一聲,「雪線子,我實在想不出施庭鶴被殺之事,竟然能引動你出來見我。」此言一出,池雲嚇了一跳,眼前這位容貌俊逸的白髮人,竟然就是名傳江湖數十年的江湖逸客「雪線子」?他究竟是多大年紀了?只聽雪線子笑吟吟的走近,「我也想不到那施庭鶴之死,竟然引得動你這頭白毛狐狸出頭露面,實在不符合你一貫的風格。」

「哦?你以為我的風格是什麼?」唐儷辭含笑,雪線子背手在他身後慢慢轉了一圈,「你的風格,非常簡單,就是奸詐二字。」唐儷辭道:「嗯?」雪線子道:「就憑你這『嗯』了一聲,便可見你之奸詐了。」唐儷辭道:「過獎了。」微微一頓,他道:「雪線子,施庭鶴之死,你最關注的一點,是什麼?」

雪線子抬手摘下樹上一朵梨花,頗有興味的嗅了一嗅,「那自然是錢。」唐儷辭微微一笑,甚是讚賞。雪線子搖了搖頭,「施庭鶴死不死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有人販賣毒物,從中牟利,這錢聚斂得如此之多,非常可怕啊。」唐儷辭道,「不錯,若大部錢財都流往不事產作的一處,用於平日耕種紡織、釀酒冶金的錢就會減少,長此以往,必有動蕩,其餘各業勢必蕭條。」雪線子道,「所以啊……引得動你出來。」唐儷辭道,「我?我是為了江湖正義,蒼生太平。」微微一頓,他又道:「話說回來,雪線子,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池雲在房內噗哧一笑,雪線子輕輕磨蹭頭上的玉帶,「這個,如此春花秀美,談錢豈非庸俗?待下次有氣氛再談吧。」唐儷辭道:「你若替我做件事,欠我那三千兩白銀可以不還。」雪線子輕輕的哦了一聲,負手抬起頭來,「太難的事沒興趣的事疲勞的事和美貌少女無關的事不幹,其餘的,說來聽聽。」唐儷辭微微一笑,「不難,你替我找一個人。」

「什麼人?」雪線子眼眸微動,「美貌少女?」唐儷辭道,「不錯,我以白銀三千兩,請你找白府白玉明之女『明月天衣』白素車,人是很年輕,身材是很好,相貌是很美哦。」

「好!」雪線子道,「如果人不夠美,我要收六千兩黃金。」唐儷辭揮了揮手,微笑道:「不成問題。」雪線子道,「還有找人的理由呢?」

「因為找不到。」唐儷辭道。雪線子嗯了一聲,「世上也有你找不到的人,奇了,我走了。」他躍上牆頭,面對四面八方笑了一笑,只聽四下里一陣驚呼「雪線子」之聲,方才掠身而去。

此人仍是如此風騷。唐儷辭搖了搖頭,池雲自屋裡竄了出來,「老子的婆娘,為何要請這老色胚找尋?一大把年紀,看來還好色得很啊。」唐儷辭道,「因為你找不到。」池雲勃然大怒,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辯解一番,氣得滿臉通紅,只聽唐儷辭又道,「莫氣、莫氣,你的脾氣不好,練武之人,養心為上,不能剋制自己的脾氣,武功便不能更上一層。」池雲聽後只有越發氣結,恨不能將唐儷辭生生掐死。便在此時,門外有人輕呼一聲,「師父?」推門而入,正是鍾春髻。

「你師父已經走了。」唐儷辭微笑。

鍾春髻低下頭來,「我料他也不在了,師父便是這樣。」池雲斜眼看她,雪線子想必是當年看中了他這女徒的美貌,可惜這小丫頭空自長了一張俏臉蛋,卻和外頭的白道中人一路,是個王八,真不知雪線子是怎生教出這等頑固不化獃頭獃腦的女徒!只聽她道,「唐公子,江伯伯和清和道長已經查出雁門之中誰是姦細,但那人毒性已發,神智失常,渾身紅斑,江伯伯把他關了起來,正在設法盤問。」

「是么?」唐儷辭道,「可憐啊可憐。」他口中說可憐,然而面帶微笑,實在看不出究竟有幾分真心實意。池雲嘿了一聲,冷冷的道:「虛情假意。」

正在議論之間,門外藍影一閃,古溪潭叫道,「鍾妹,余泣鳳來訪!」

余泣鳳?在中原劍會上被施庭鶴擊敗的「劍王」余泣鳳?池雲嘿了一聲,「難道他也關心施庭鶴之死?對余泣鳳而言,施庭鶴死得妙不可言,再好不過了。」古溪潭抱拳道,「請幾位一同堂前見客。」

幾人走到前堂,只見客廳之中滿是人頭,眾賓客以及雁門門下弟子爭相列隊,只盼對那江湖劍王瞧上一眼,就在眾人充滿艷羨的目光之中,一人背劍,大步走了進來。只見此人身材極高,肌肉糾結,彷彿生得都比旁人寬闊了兩三分,皮膚黝黑,穿得一身褐紅衣裳,果然與眾不同。

江飛羽迎向前去,「劍王光臨敝門,蓬蓽生輝,請上座。」余泣鳳的目光在堂內眾人身上打了個轉,每個被他看見之人都是心頭一跳,凜然生畏,果然余泣鳳不怒而威,氣度過人。

「江門主客氣。」余泣鳳淡淡的道,他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掠過,停在唐儷辭臉上,「我聽聞雁門捉拿了姦細,和施庭鶴之死有關,特來查看。卻不知江門主諾大本事,竟然請得『萬竅齋』主人在此坐鎮。」

「萬竅齋主人?」余泣鳳此言一出,眾人哄然一聲,驚詫聲起,議論紛紛。古溪潭暗道「萬竅齋」主人?怎麼可能?目光在客人中打量,卻沒瞧見究竟何人像那「萬竅齋」主人了。當今世上,要說誰最有錢,除了當今聖上之外,自是「萬竅齋」。「萬竅齋」是個商號,其下列有珠寶、綢緞、酒水等等行當,短短三年生意做遍天下,其主家財萬貫,富可敵國,江湖上卻幾乎無人知道其人是誰。江飛羽心忖若是那「萬竅齋」主人到了此地,自己卻是不知,雁門素以消息靈通聞名天下,這個臉可就丟大了,只見余泣鳳的目光盯在唐儷辭臉上,心下詫異,難道這位唐公子竟然是……

「你怎知我便是『萬竅齋』主人?」唐儷辭微微一笑,並不否認。

此言一出,眾又嘩然,池雲涼涼的看著唐儷辭,頗有幸災樂禍之態,余泣鳳淡淡的道,「你手腕戴有『洗骨銀鐲』,此鐲辟邪養福納吉,又是古物,價值不可估量,傳聞為萬竅齋收藏,若非『萬竅齋』之主,何人敢將它戴在手上,視作兒戲?」

眾人的視線又齊唰唰的看向唐儷辭手腕,只見他腕上的確戴著一隻銀鐲,其上花紋繁複,卻不知如此一隻銀鐲竟然「價值不可估量」!鍾春髻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暗道原來這隻銀鐲竟然有如此意味,她早已瞧見,卻認它不出。古溪潭心道怪不得池雲那廝對唐儷辭言聽計從,原來他真是「萬竅齋」之主,但此人分明既是國舅,又是商賈,卻為何要插手江湖中事?

「原來余劍王也對施庭鶴中毒之事如此關心,」唐儷辭微笑道,「人同此心,我插手此事,不過好奇,余劍王瞪目於我,大可不必。」此言一出,江飛羽嚇了一跳,唐儷辭並非江湖中人,卻竟然敢對余泣鳳出言挑釁,隱隱有不居人下之態。余泣鳳目中怒色頓起,臉色仍是淡淡的,「余泣鳳天生目大,對萬竅齋主人並無不敬之意。」唐儷辭微微一笑,「劍王客氣了。」余泣鳳不再理他,抬頭望天,「不知那名姦細人在何處?」

「人在三廂房。」江飛羽道,「我門已請醫術精湛的大夫查看此人所中之毒,只是毒性複雜之極,難以解毒。其毒能激發潛能,令人力大無窮,不知疲倦。」余泣鳳道,「難怪劍會當日,施庭鶴能擊落我手中長劍。」他臉上神色甚淡,語氣卻甚是怨毒,聽者皆感一陣寒意自背脊爬了起來。正在此時,屋裡有人大叫一聲,「門主!門主!」一人自走廊外沖了進來,「苟甲被人殺了!」

「什麼?」江飛羽變色道:「怎會如此?看著他的人呢?」那人道,「張師兄和王師兄也……死在刺客刀下……」言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弟子們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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