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吃過早餐,我趕到市區裡買了一些禮物,準備送給亞南;我很知道亞南的性格,她不喜歡女人常用的花粉衣飾,祇買了一枝新型的水筆和一個男用手錶。餘外,我給她父親買了一支煙斗;還買了三把扇子,準備送給立雄和金哥,用來煽熄我們打架的火燄。

回到旅社,恰好是十二點鐘,我換了一套嶄新的白色西裝,打好領結,打扮成一個文雅的紳士,買了一束鮮花,搭上短程的公共汽車。

五分鐘後,我已經到亞南的別墅前面的草坪,遠遠看見門口擺了一部老式的旅行汽車;車旁站著兩個中年婦人,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女。她們看見我,都跳上車,向我駛來。

「啊!果然來了!」車裡的人歡騰的喊叫,那青年從車上跳下來,驚喜交集的說:「大哥!你回來了!」

「你……」我從形貌上看出是我的弟弟,他緊張的握著我的手說:「母親、妹妹、和表姨媽都來了。」

我放下他的手,驚惶的跑過去,果然看見妹妹扶著母親下車來。

「媽!」我抱著母親的脖子,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孩子!你回來了!」母親也歡喜得流下眼淚來。

「妹妹!啊!表姨媽?」我拉著她的手,又轉回頭看看秋明的姨媽。她不作聲,祇在頻頻的拭淚。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定一定神,將母親扶到草坪的石凳上。

「谷先生前天晚上來告訴我們,」妹妹嬌憨的說:「我們等了一夜,看你沒有回家,就想到你一定來找亞南姐;昨天弟弟從谷先生那裡拿到地址,就一早趕來。」

「你們看見亞南麼?」我向弟弟說:「我們到她家裡去吧,她還在等著我呢!」

「大哥……」弟弟向妹妹看一眼,拉著我的手臂,吶吶的說不下去。我回頭看看母親、妹妹、表姨母,依然坐在石凳上,一聲不響。

「我們去吧!」我靦腆的向母親說:「媽!你認識亞南嗎,谷先生一定對你講過……。」

「大哥!」妹妹打斷了我的話,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顫聲的說:「請你不要傷心,亞南姐走了!」

「走了?」我奇怪的看著她。

「是的!今天早車走了,大概現在已經到了上海。」

「不會的,她昨天還和我約定時間!」

「她還留給你的信,」妹妹輕輕的說:「這是他們看門的僕人留下的,她問清了我們是你的親屬,才放心交給我。」

「你們也沒有看見她?」我一面拆信,一面向弟弟說:「怎麼……」

「嗯,我們早晨趕來,已經是人去樓空了!」

「唔!」我隱忍住激動的心情,看見信箋上的字跡,也一個個跳動起來。

「堅白:我走了,大概一星期後,就可以到達新加坡。我打算休息一時,就去各國遊歷。今後我將在旅程中,消磨一個很長的時期;然後改名換姓,找一個小島隱居,了此殘生。

不要怨我、怪我、糾纏我,或者再想法來追我。忘記過去吧,我不能將你也拖在痛苦的深淵裡。

為了愛,為了保持過去這一段珍貴的愛情,我祇有這樣堅毅的離開你,永久的離開你。

你還年青,有事業,有前途,更應該有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美麗而溫柔的妻子;跟你在一起工作,奮鬥。而我,我能給你什麼呢?親愛的!我不願意將一個破爛的包袱,放在我愛的人身上,我更不願意犧牲你的青春,來安慰一顆冰冷破碎的心。

如果你還對我保持一絲愛情,聽我的話。我命令你忘記我,忘記過去這一段患難的生活。我命令你找到秋明,你們已經訂過婚的未婚妻。

別了!堅白!勇敢的生活下去吧!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但是,我無論漂流到天涯海角,仍然那樣虔誠的為你祝福。

亞南留筆」

「亞南真走了!」我痴痴的看到湖面上隱隱的風帆,祇覺得心頭上是一片空虛,沒有悲哀。也沒有感觸,祇好像讀完了一篇動人的小說。

「回家吧!乖孩子!」耳邊飄起母親慈祥的聲音:「跟媽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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