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八

幾天海上的折磨,我們好容易才得到一個暢快的甜睡。可是,正當我們睡意方濃的時候,鬧鐘的鈴聲響起了。跟著聽到亞南叫醒了子雲夫婦,又跑來敲我們的房門。

揉著惺忪的眼睛,提起簡單的行李,大家跟著亞南踉蹌的向車站走去。

天還沒有大亮,車站上已經擠滿了旅客。我和沈超正預備擠去買票,亞南卻笑起來說:「你們真沒有出門的經驗,票子昨晚我已經託朋友訂好了。」

「你真能幹!」小雨點拉著亞南的手!也笑起來說:「你比男人還能幹,怪不得你不想結婚哩……」

「別開玩笑了!」亞南指著車廂說:「你們趕快上去佔領位置,車子快開了,等一會拿著票也上不去呢!」

「我還沒有洗臉那!」小雨點摸著鬆蓬的頭髮,苦笑著說:「這樣多難看!」

「馬虎點吧!我們的新娘子,這不是渡蜜月啊!」亞南格格的笑起來:「不要急,等開過幾個站,我們就可以下來洗臉、吃早餐!」

大家剛爬進了車廂,火車已經蠕蠕前進。小雨點緊緊的偎著楊子雲,不一會就沉沉睡去。亞南大概也疲倦了,倚在我肩頭上,閉目養神。張幼華活像一個不倒翁,搖搖晃晃的鼾聲大起。祇有沈超是精神百倍,打開車窗,指著隱隱的山巒對我說:「堅白!你看,有一天我會在山頂上架著機關槍,給日本兵點名呢!」

「你決心去參加軍隊麼?」我說。

「當然!上帝似乎註定了我的命運。」沈超向小雨點和亞南呶呶嘴,微笑著說:「既不能躺在愛人的懷抱裡,就要睡在前方的戰壕裡。」

「那麼你為甚麼不考軍校去?」

「唔!我不喜歡當軍官,更不願意以軍人為職業!」他搖著頭說:「就好像演戲一樣,我祇喜歡當臨時演員,但不願意編劇本。懂得嗎?」

我點點頭,嘆息的說:「這齣戲真的開幕了,我們都要去扮演各式各樣的角色呢!」

「不!你不能比我!」沈超伸一伸粗壯的手臂,正經的對我說:「你應該在文學上努力,多創作些有時代意義的劇本。」

「你是說,我的手拿不動槍桿麼?」

「不!筆桿也許比槍桿重些!說實在的,我就是選擇那比較輕一點的傢伙。」沈超誠懇的告訴我:「也許有一天,我的槍桿上沾著敵人的血,同時我的血也流在我們的土地上。我希望許多朋友,能在你的作品中,看到我的影子、看到我的血發出光輝。」

「等著吧!朋友!」我興奮的說:「你本身就是一首詩,一首美麗而壯烈的史詩。等你勝利歸來的時候,我會學著荷馬的聲調,朗誦給大家聽!」

「謝謝你!徐!到前面車站停下來,將你的話寫在我的紀念冊上,」沈超高興得笑起來:「對啦!還有亞南小姐!」

「我嗎?」亞南伸一伸懶腰,笑起來說:「我在做夢呢!」

「我知道!」張幼華也抬起頭來:「夢見詩人和英雄在互相捧場,是嗎?」

亞南吃吃的笑起來,推醒了小雨點和楊子雲,伸頭向窗外看一看:「前面是一個大站,咱們下去洗臉、吃飯、寫紀念冊吧!」

五分鐘後,火車果然在一座破舊的古城車站停下來。大家都覺得飢腸轆轆,正要從車上跳下,忽然一陣急驟的空襲警報響起來。車站上的防空人員,拿著喇叭筒向乘客大聲疾呼,要車上的旅客,立即就近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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