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中腹之爭

就算張永本身,也多半不能有這等拳力!當鐵心與這人對了一拳,已知這人的拳力竟是平生僅見的高手。拳力不比別個,這人身材甚是矮小,很難想像會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待鐵心定睛看去,發現竟然就是瀧長治那義子小太刀,更是萬分驚訝。

鐵心答應少芸一同對付張永,固然是因為答應過陽明先生,但真正的原因,其實卻是為了小太刀。

同在海上討生活,瀧長治那伙人以劫掠為生,有時不免會撞上鐵心麾下的船隻。鐵心也不是善男信女,好在雙方都不願直接衝突,因此這些年來井水不犯河水,心照不宣,各走各的道。瀧長治手下的人,鐵心也多半見過,自是知道瀧長治有個年紀雖小,出手卻異常狠辣的乾兒子叫小太刀。只不過前一陣瀧長治劫了一船貨,卻是對鐵心至關重要之物。本來他也並不太以為意,心想只要自己出面討要,瀧長治定會賣這面子。當時陽明先生正與他商討端午出擊之事,在鐵心看來,陽明先生所託之事雖然要緊,但令他討要貨物的是個不能拒絕之人,自是更加重要。只是待他到了瀧長治那島上,卻發現屍橫遍野,已是一片狼藉,屍體也大多殘缺不全,極是凄慘。檢點屍身,只少了瀧長治和義子小太刀。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鐵心那時又驚又駭。經過一番調查,方知毀去瀧長治寨子的乃是時常會在澳門島出現的八虎張永與谷大用二人。那批貨的下落,應該只能找張永問出。在得知陽明先生已遭不測,他仍能答應少芸出手,其實就是為了殺到這島上來尋找貨物。哪知現在一到島內這秘洞,馬上遇到了小太刀,卻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是這等模樣。他剛叫出小太刀之名,小太刀卻似根本不曾聽到,反身一躍,轉過了身來,一拳擊向了鐵心。鐵心見他出拳時勢若瘋狂,但眼神仍是獃滯如木偶,更是生疑,忖道:「小太刀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中了攝魂術一類的法術?」

兩年不見,小太刀身高與先前相比沒有太大變化,身形卻是大了一圈。當初還是個看上去有點瘦弱的半大少年,此時是四肢肌肉賁起,迥異尋常。雖然中了鐵心一拳,常人早就被鐵心這一拳打得五臟移位,但小太刀渾若不覺,出拳仍是極狠。鐵心接了兩拳,只覺小太刀的拳力越來越強,心下也是著惱。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輩,見小太刀全然不留手,他左臂向右臂下一磕,右拳忽地一拳迎去。

這正是須彌倒的天鼓雷音。這路拳說白了,便是以左右臂之力合二為一,不斷增加拳力拳速。鐵心是從南少林中習得此路拳法,他天生神力,練習也勤奮無比,這一路拳實已超越了南少林列代高手。而這路天鼓雷音更是他的獨得之秘,因為天鼓雷音每出一拳都是將另一臂的力量加上,因此拳力會越來越大,拳速也越來越快。一般能出得三拳就已是高手了,南少林拳譜中記載當初有某僧以此法可連出五拳,因此得號「五雷神」。而鐵心可以連環發到八拳,號稱雷音八響,實可稱得上百餘年來第一位高手。先前他在福船上中了谷大用的燃犀鏡後眼睛不能視物,只道少芸乃是敵人,使出這一路拳後,少芸被他的拳力壓得連話都說不出,險些摔入海去。現在見小太刀拳力之重,竟是平生僅見,便用出了這路拳來。

鐵心出拳極快,卻是進兩步退一步,小太刀針鋒相對,一拳不讓,退兩步又進一步。雖然被鐵心震得退了兩三步,可拳力一樣毫不衰竭,仍能勢均力敵。此時鐵心已發得五拳,心中卻也懼意暗生。眼下他雖然大佔上風,五拳逼得小太刀退了兩步,可他也知道縱然自己天生神力,這力量也不能無窮無盡,出得八拳已是極限,此後便是強弩之末了。若要強行催力,只怕未曾傷敵,自己的力臂先要被自己的力量震斷。如果小太刀的力量竟然真箇無窮無盡,現在實是作法自斃了。他騎虎難下,眼角瞟去,卻見葉宗滿帶著另三人已出螺舟登上岸來,現在出來的是少芸與馮仁孝。葉宗滿也知鐵心武功絕倫,心高氣傲,從不要人相幫,因此只在邊上旁觀。鐵心心下大急,喝道:「還不過來幫忙!」

聽得鐵心居然要幫手,葉宗滿不由一怔。他心知自己沒這本事,上去也多半是送死,便向邊上一個叫陳源平的喝道:「還不上前!」這陳源平慣使單刀,武功在他們八天王中算是僅次於八郎的高手。聽得葉宗滿催自己上前,他雖然不似八郎那般一根筋,但一喝之下,也下意識便衝上前去,手中已拔出了單刀。

其實陳源平的刀法不過平平,情急之下拔出,更是章法全無。但他突然衝上前去,恰巧是鐵心又被小太刀震得倒退一步之時,陳源平的刀忽地斫下,正中小太刀右臂。陳源平只覺刀鋒入肉,如斫巨木,一下切入小太刀手臂足有三分深。若是此道高手,這一刀足以將小太刀的手臂斬斷,陳源平還沒這個本事,刀鋒入肉,卻如同斬木,刀口彷彿焊在了肉里一般,竟是拔不出來了。

尋常人臂上受了這般重的傷,一條手臂必定已廢。只是小太刀右臂受到重創,卻全然沒有痛楚之色,左手忽地伸出,直直推向刀尖。陳源平這把刀甚是鋒銳,小太刀左掌平推,刀尖直刺入肉,穿過了他的掌心。此時小太刀的左掌也是鮮血淋漓,卻渾若不覺,左手抓住刀身用力一拗。此時刀身已夾在小太刀左掌的掌骨當中,陳源平還不曾反應過來,「咣」一聲,這口精鋼打制的單刀竟被小太刀一把扳斷。

世上還有這等人?陳源平已嚇得魂不附體。只是沒等他叫出聲來,小太刀左手已握成拳,一拳便向陳源平打來。陳源平見小太刀右臂左手儘是鮮血,若是尋常人只怕已經根本無法動彈了,可他仍是行動如常,彷彿身上只是些汗水,並不是血。雖然他半商半寇,還沒殺過人,可死人倒也見得多了,見到這等詭異情景,還是嚇得連躲閃都忘了,小太刀這一拳正擊在他前心。在小太刀的左拳中還嵌著那半截刀頭,這一拳打下,半截刀頭先戳進了陳源平的心口,然後才一拳打在他前心。陳源平嚇得連疼痛都不覺得,只是想著:「這還是個人嗎?」

陳源平被小太刀一拳震死,鐵心卻趁著時機向後連退數步,閃到一邊停住喘息。天鼓雷音發出了五拳,出拳時他也感覺不到什麼,現在心頭有了懼意,便覺雙臂酸疼不堪。眼見小太刀右臂一甩,將切在臂上的那半截斷刀甩掉,又要向自己衝來,一時竟忘了出手。心道:「這是鬼!這是鬼!」下意識便又退了一步。縱然明知身後是那深潭,自己退不了幾步就會落入岩漿之中,那時更是回天乏術,可他心志被奪,氣勢已竭,已再發不出天鼓雷音這路拳來了,也只能火燒眉毛,只顧眼下。剛退得一步,一個身影卻如大鳥般突然飛過,擋到了小太刀跟前。

那正是少芸。少芸是最後一個出螺舟的,因為幾次都失風在張永手中,她現在已是事事小心,多長了個心眼,此時仍不敢輕信馮仁孝。如果自己幾人全都上了岸,馮仁孝突然關上頂蓋,將螺舟沉入水中,那就要被斷了後路了。因此一直等到馮仁孝出了螺舟,她這才出來。剛從螺舟里探出頭,只見小太刀一拳擊在陳源平前心。少芸心中一驚,忖道:「這個小太刀也是禺猇!」

禺猇從水中伏擊陽明先生,少芸亦是親眼所見。禺猇因為失去神智,不知躲閃,但力大無窮,渾身堅如鐵石。雖然不能刀槍不入,可刀槍刺上後他們渾若不覺,根本沒有痛癢之感,便是陽明先生這等高手也被糾纏得無法脫身。若是尋常人物,只怕三四拳便被打成肉泥了。現在這小太刀身形雖然比青龍渡口張永帶來的四個禺猇要小一號,身形也敏捷一些,可出拳的力量與手法,明明正是禺猇。

這些人,已不能稱之為人,只能是怪物了。

少芸的身法遠在鐵心與八天王之上。小太刀正一路逼向鐵心,少芸一個起落,便搶在鐵心跟前,沒等小太刀的拳擊出,少芸已躍上了小太刀的手臂。

如果與尋常人交手,縱然對手武功比自己差,少芸也絕不敢如此託大。踩在對方手臂上,其實已是將自己的立足之地交給了對方。除非兩人本領相去實在太遠,否則被踩的一方只消將手臂力量一下卸去,另一方必定站立不住。只是少芸知道,這人其實已不是人了,自不能以常理度之。在這人心目中,只有打鬥一事,再無其他。便如一個痴迷於下棋之人,將棋譜上種種定式背得滾瓜爛熟,與人下棋時招招能應對如流,全無破綻,自然絕無敗北之理。但若是劍走偏鋒,突然下出一式棋譜所無的招式,就算這一招全無道理可言,那人也會瞠目結舌,不知以對。

少芸賭的,便是這一點。

當少芸踩上小太刀的手臂之時,小太刀果然怔了怔。原本拳勢如風,雙臂交替出招,較鐵心的天鼓雷音不遑多讓,但少芸踩在他手臂上時反倒讓他頓了頓,之後才揮起另一臂橫掃過來。

果然。少芸腦海中已然閃過了這念頭。雖然只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她已然知道自己猜對了。眼前這人已非尋常人,與他過招的話,速度或能頡頏,力量卻幾乎不可能與之相提並論。與他鬥力,實是以己之短,擊人之長。但這等全無道理的怪招,卻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不由自主地頓了頓。儘管馬上又有一臂掃來,但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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