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飛攻

說話的正是阿茜。她手中握著把短刀,身上已沾滿了血痕,身後還跟著七八個漢子。這些漢子長長短短,但個個孔武有力,正是鐵心手下的八天王。船中那些張永和谷大用的爪牙都頗為不弱,但阿茜與八天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些人不少尚在睡夢中,便被掃蕩一空。待阿茜出艙,見哥哥竟然與少芸動上了手,少芸被哥哥一拳擊得飛出船舷去,不由驚叫起來。鐵心雖然還看不清,聽得卻清清楚楚。他一拳打出,本來另一拳也要跟上,一聽得阿茜的聲音,單腿忽地一屈,左拳疾向下打去。船的甲板比船舷更要堅實,他這一拳力量雖然極大,也沒打穿甲板,只發出了「咚」一聲響。原來這招「天鼓雷音」已然使發,鐵心若是強行收拳,只怕自己臂骨都會被震斷,也只能如此來收住拳勢。

少芸本是扶住船舷躍起,此時船舷被打塌,她的身體已然在船身之外。福船雖以航行平穩著稱,但這樣的風浪天里,仍在不住地左右晃動。此時若是落水,定會被船身撞得昏死過去,立時沉入海底。阿茜一出艙便見這情景,已是又驚又懼,也顧不得再多說,一個箭步便向少芸衝去,想要拉住她。

阿茜的身法極快。她剛伸出手去,卻見少芸袖中飛出一條黑索,正搭在一邊船舷上,少芸便如風箏一般飛身又躍回船上。她沒想到少芸還有這等本事,不由一怔,就在這時,船身猛然一震。

這一下震動極是突然,阿茜正站在船舷破口邊。她身體甚輕,被突然震得站立不定,下意識便要去抓船舷。但她站的這一段船舷已被鐵心一拳擊塌,伸手抓了個空,身形一歪,便直摔了出去。此時鐵心正在她身邊,也被震得立足不定。只是他武功非凡,下盤極穩,猛然間變拳為抓,一把抓住了船舷的斷口處。五指直如五根鋼釘,將船舷都抓出了五個洞,深深陷入了舷板里,這才穩住身形。另一手待要去抓阿茜,只是他武功雖強,速度卻不算快,何況眼睛雖然終於能夠漸漸視物,卻仍然看不太清,這一把根本不曾碰到阿茜,阿茜已然摔了下去。鐵心心中一沉,一旁忽然飛過一道黑索,正纏住了阿茜的腰肢。

那正是少芸的繩鏢。少芸借這繩鏢飛身躍回船上,卻見阿茜摔了下去。她手疾眼快,這繩鏢更是使得熟極而流,不等自己站穩,便再次出手。阿茜摔下去時也已嚇得魂不附體,一覺身上受力,一把抓住了繩鏢。她身子雖輕,但帶著下落之勢,少芸自己也不曾站定,一下竟然將少芸也拖得滑出少許。此時鐵心輕舒猿臂,一把抓住了黑索。他的力量比少芸大得太多,一把便將阿茜拉了回來。

阿茜死裡逃生,一張臉已嚇得煞白。還不待她說出什麼來,船底突然冒出了一片亮光。

那是兩條長長的火柱。借著火光,只見一艘小艇從船尾直衝出去,飛進了海中。這些大船都備有小艇,以備在船隻遇難之時逃生所用。但這些小艇都掛在船邊,從來沒見過是從底艙中衝出來的。甲板上三人都是一驚,盯著這艘馭火飛出的小艇。

火柱是從那小艇尾部噴出的,小艇中有兩個人。借著火光,看得出正是張永與谷大用二人。鐵心先前只覺勝券在握,谷大用和張永的黨羽已被自己手下的八天王盡數翦除,不必急在一時,卻萬萬沒想到他們還留了這個後手。見這艘小艇在海面行進之速,真箇有若電抹,船尾的兩點火光一眨眼便小得看不見。此時與阿茜一塊兒從艙中出來的那八天王總算跑了過來,其中一個跑得快,正好見到這艘小船噴火飛出,驚道:「直哥,這……這是什麼?」

是火龍出水。少芸暗暗想著。

火龍出水,是大明水師一種海戰武器,是用極粗大的毛竹做成,填以火藥,點燃引線後貼水而飛,能在水面上滑行二三里之遙。一旦擊中敵船,火藥炸開,便將敵船炸沉。少芸在出海時聽朱九淵先生說起過,正德十六年,佛朗機入寇廣東,廣東海道副使汪鋐便是在離這兒不遠的屯門用這種武器大破佛朗機戰船,將那些佛朗機海寇驅出內海。這艘小艇上裝的,應該並不是火龍出水,而是類似的東西。張永與谷大用定然發覺大勢已去,這才棄船而逃。

這時阿茜掙開了鐵心的手,從腰間解開了繩鏢,道:「少姐姐……」

少芸手輕輕一抖,將繩鏢收回了袖中,說道:「快到鬼門礁上去,這船要沉了。」

少芸已然發現這艘巨大的福船有些異樣。這等風浪天里,船頭和船尾一直都會有起伏。但正常的起伏都是一頭起來後馬上又會落下,幅度也不會太大。然而現在這船卻是左右搖晃遠大於首尾的起伏,現在已經可以感覺得到船頭正在翹起,這情形只有一種解釋,便是船尾已然進水。

張永和谷大用藉助這種裝有噴火裝置的小艇逃走,自是發覺回天乏力,決意棄船了,他們自然也就做好了沉船的準備。阿茜亦是目瞪口呆,忽然向鐵心斥道:「哥哥,都怪你!你做什麼與少姐姐動手?」

鐵心常年在海上,對海上地形熟之又熟,他先前躲在附近,就等阿茜的信號。只是他太過託大,只想著手下八天王齊聚,又是趁虛而入,定然一現身便技壓當場,穩操勝券,定將張永與谷大用生擒。哪知武功不能奈何張永,又中了谷大用的暗算,反與少芸纏鬥了半天,結果讓張永與谷大用逃走。只是他哪肯自承其非,只是向八天王恨恨道:「你們怎麼來這麼晚!」

八天王中領頭的名喚葉宗滿,是鐵心的膀臂,也是他結義兄弟,平時最說得上話。聽鐵心口氣大是不悅,心知定是自覺理虧,所以要找人撒氣。葉宗滿甚是圓滑,忙道:「是,是,直哥,都怪我們平時不曾好生習練。」

眼見功虧一簣,又被張永逃走,少芸心中也極是難受。只是現在縱然責怪鐵心也沒用了,她道:「先別管這些了,快下船吧。」

福船停靠在鬼門礁邊,但礙於吃水,離礁島還有個數丈之遙。這種大船沉沒之時,往往會激起漩渦,若不能及時逃開的話,漩渦會將周遭的東西盡皆捲入海底。阿茜道:「是,這船上已沒活口了,哥哥,我們先下去……少姐姐,你往哪兒去?」

這樣的風浪天,張永所乘小船因為用火藥推進,尚可行駛。鐵心乘來的這艘海船較這福船也遠遠不如,實不能再冒險出海,只能先到礁上暫避。只是她正待下船,卻見少芸轉身反向舵艙上跑去,不禁大急。卻聽少芸道:「那兒還有個人!」

方才聽阿茜說船上已無活口,少芸心中便是一動。鐵心出手如此狠辣,看來他上船後,先將船上的水手除盡了才出手對付張永。翦除羽翼,再擊本原,這也是兵法正道,張永和谷大用定然已經發覺手下盡遭誅戮,所以不得不下狠心棄船而逃。那些水手都是谷大用的心腹黨羽,有許多還是谷大用執掌西廠時帶出來的,作惡多端,死不足惜。然而少芸想到是舵艙中守夜的那水手,這人先前被少芸點了穴道,根本動彈不得,若是不管他,這人要活活被帶入海底淹死。就算此人跟著谷大用做過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但一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死得如此之慘,少芸終是不忍。

舵艙就在上方,少芸也不過兩三步便進了艙中。那守夜的水手被封住穴道後,身體動彈不得,耳目卻是無礙,眼見船要沉了,已然嚇得屁滾尿流。少芸解開他的穴道,低喝道:「要命的,快隨我來!」

此時這福船的船頭已越翹越高。張永與谷大用駕駛那艘噴火的小艇衝出船腹後,已將船底炸開了一個大洞。此時底艙水已越進越多,整艘船都快要豎起來了。虧得福船比尋常的船隻寬很多,若是一般的船,豎起來的話會被重量折成兩半。然而船身縱然不斷,已然四處發出「吱吱」之聲,看樣子隨時都會散架。少芸帶著那水手跑到船尾時,船尾離水面已不過兩三尺高了。船尾處停著兩艘小艇,一艘是阿茜和鐵心坐著,另一艘則是剛才鐵心來時所乘,現在擠了葉宗滿等八個手下。眼看著那福船就將沉沒,阿茜心急如焚,見少芸回來,忙站起來叫道:「少姐姐,這邊!」

阿茜生怕少芸會上不了小船,因此一直靠著船身。少芸飛身一躍,已跳上了小船,扭頭對那水手道:「快上來!」那水手也知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就算這小船上儘是敵人,也只有拚死吃河豚,活得一時是一時。他心一橫,一下跳上了小船。少芸跳上船時身輕似燕,小船幾乎不動分毫,這水手武功遠不及少芸,可跳上來時也甚是巧妙,那小船也沒晃動多少。只是一見這人,原本坐在船頭的鐵心忽地站了起來,右手握住了拳。少芸便知他起了殺人之心,忙道:「鐵心先生,請不要動手!」

鐵心捏了捏拳,倒沒有再說什麼便坐了回去。因為要等少芸耽擱了這一陣,福船已經沉了近半,現在必須儘快上岸。他這一黨有十人之多,要滅此人之口也不急在一時。

這艘小艇中原本便有四把槳,他們四人一人一把,阿茜與鐵心坐在船頭,少芸與那水手坐在船尾,急急向鬼門礁划去。葉宗滿那邊雖然已經坐船,但鐵心不動,他們也不敢動,此時才開始跟著駛了出來。福船靠岸停泊時離岸仍有個六七丈,鐵心與阿茜都精擅划船,少芸從船上救下的那水手也是一把好手。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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