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那個新來的小子,看護管他叫卡勒姆先生的那個,正在經歷一段艱難時期。當穆薩看著那個痙攣的身體被拖走時,穆薩如此想道。他對那個人有些許同情,因為他自己也曾經歷過滲透效應帶來的恐怖大戲。

他沒有聽到卡勒姆的全名,不過會有別人知道的。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像是整體的一部分。一個人會聽到某些事,另一個會聽說另一些,這就是兄弟會。

穆薩咧嘴笑著。一個警衛正走近過來,並努力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一直在看著這兩個囚犯之間的互動——他們應該將自己視為「病人」,但這都是胡說八道——並因此而升起了疑心。

「想要坐下來和我玩個遊戲嗎,大塊頭?」穆薩親切地問道,並將他的杯子放在桌上。

「就算我贏了,你身上也沒有我想要的東西。」警衛相當合理地指出穆薩的現狀。

穆薩嘎嘎笑著:「這你可說對了!」隨後他又加上了一句,「真的沒有嗎?我身上可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和同樣敏銳的耳朵。」他朝門點點頭,幻覺發作的卡勒姆剛剛被從這裡拖出去,「是挺有用的東西。」

警衛看著他,隨後漫不經心地在桌邊坐了下來。穆薩抬起右邊的杯子,給他看下面藏著的小圓球。

警衛指向其他杯子:「給我看看這些。」穆薩咧嘴笑著,遵從了,「還有所有的杯底。」警衛又加上。

「你媽媽可是養了個聰明孩子。」穆薩說,不過就他自己看來這點還有待考證。其他人開始有興趣了。他們總喜歡看穆薩的表演。

事情並非一直都是如此的。他剛被帶來時,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在那之前,他大多數時間都是亞特蘭大的區區一名小偷:摸皮夾、偷手包、偶爾加入酒吧鬥毆,沒有干過更複雜的活計了。

只除了那一次——或兩次——他必須動手贏得自己的獎品的時候。

警方發現了屍體,但他們從沒能抓住過他。他太聰明了。

但自從他來到這裡的五年間——是五年嗎?在這地方毫無改變的藍光中很難弄清楚時間,這該死的機器會對你的腦子搞把戲——會讓人的身體產生變化。穆薩天生的敏捷增加了上千倍,儘管他一度滿足於把玩遊戲、操控和控制的事交給別人,現在,他確實是這個小小馬戲團的領導者。

「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他是什麼,或任何事。」當卡勒姆第一次進入房間時,埃米爾這樣說。當時埃米爾正以一種謹慎的姿勢走著,穆薩非常了解這種姿勢。

「我們所有人最開始都是陌生人,」穆薩指出,又加上一句,「我們中有些人開始還是敵人。」

埃米爾皺起眉頭。他無法否認穆薩所說的話,但他具有所有人中最強的直覺。而很顯然,這個新來者身上有什麼東西深深地困擾著他。

「看看他的動作,穆薩。看看他是如何克制自己的。他與他先祖的接近程度已經超過我們當時花了很長時間才達到的水準了。但我們不知道這是哪一個先祖。這讓他成為一個危險的人。」

但穆薩很好奇。一路走來,很多人一開始都是這種表現和態度。包括穆薩自己。

「再給他一點時間,埃米爾。」他對他的朋友說,「這個男人需要先證明他身上確實流淌著高貴的血液。」

他對先驅介紹自己時用了第二姓名——巴蒂斯特。這裡的所有人都有第二姓名。又或者那就是第一姓名?因為就像他告訴卡勒姆的,巴蒂斯特,確實曾是個巫毒教毒師,已經死了兩百年了。

但阿布斯泰戈基金會找到了穆薩,通過他的記憶,他們將巴蒂斯特發掘出來。花了那麼長時間在阿尼姆斯里經歷他先祖的記憶,這個兩百年之前狡黠、聰明的殺手已與穆薩一起舒適地在這個身體里紮根下來。

巴蒂斯特不是個好人。完全不是。他被訓練為一名刺客,並作為兄弟會的一員長達三十年。但當他的導師被殺時,巴蒂斯特背棄了兄弟會。他假扮成他的導師,組建起了自己的邪教,並沉迷於指示追隨者為他的愛好去殺人。後來,他還計畫要加入聖殿騎士團。

因而,相當合理地,就像是他提醒過埃米爾的一樣,囚犯們並不信任穆薩。一開始他也證明了他們是對的。在一段時間內,他對聖殿騎士們要求的一切統統照做,就像他的先祖那樣。直到有一天,穆薩意識到今日的聖殿騎士團並不會比過去的他們更加信守諾言,而從他這裡奪取了那些知識之後,唯一的獲利者只有騎士團自己。

就連他在生日的時候要塊蛋糕,聖殿騎士都沒有給,這簡直是……他不太記得了。這是什麼忘恩負義的狗屁?真可惜他弄不到任何毒藥,聖殿騎士允許囚犯在這裡種的植物統是完全無害的。

穆薩快速地玩弄著杯子,他的手指接觸到它們時,它們好像羽毛般輕盈。警衛的雙眼緊盯著那些飛快移動的物件,他的嘴因專註而抿成一條細細的直線。在幾次假動作和偷換之後,穆薩停了下來,充滿期望地看著這名警衛。

對方伸出手點了點中間的杯子。穆薩故作哀傷,拿起它,揭示杯子裡面什麼都沒有,隨後他拿起了右邊的杯子。小球就在裡面。

「嗷,太糟了。最好還是來三局兩勝。」他提議道。警衛目光憤慨,但隨即點點頭。

再一次,杯子飛快地移動起來。

穆薩轉而向刺客們求助。這花費了一些時間,但他向他們證明自己是可信的。現在,他們會來向他求助。他們每一個都有屬於自己的技巧,都有屬於自己的學識和力量。但是穆薩,這個騙徒,他才是那個裝瘋賣傻以搜集情報的人,他才是那個有最終發言權的人。他們聽他說話,信任他的判斷。他總是那個被派出去審查新人的人。而先驅身上有些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興趣。

卡勒姆也許就是他們所期望的那個人……又或者是讓他們恐懼甚於一切的人。

他們的保護者……或他們的末日。

穆薩感到善心大發,因此他稍稍放慢他的動作,剛巧足以讓這個警衛在這一次挑出那個正確的杯子。

「哎,看呀,」他歡呼道,「我有這麼個閃光的小小玩意兒藏在這個下面。你可是有一雙尖銳的眼睛,老兄。我敢說沒什麼能逃過你的眼睛。」

「我贏了。那你有什麼能給我的?」

「你不喜歡閑聊嘛,對不對?」穆薩環顧四周,彷彿是要確保沒人在偷聽,隨後向警衛靠近,「我知道點有關那新病人的事。」他的嘴唇幾乎要碰到那名警衛的耳朵。

「噢?」

「他喜歡吃生牛排。」穆薩說道,隨後退開身,看起來完完全全一本正經。

警衛的臉氣得鐵青,但除非絕對必要,瑞金博士禁止一切針對她「病人」的暴力行為。穆薩很清楚,這名警衛也許會找到些什麼別的方法來報復他,但他不在乎。

在他心裡,巴蒂斯特笑得大牙都掉了。

索菲亞看著卡勒姆驚喘、畏縮著,朝空無一物的空氣揮打,抗拒地大叫。她有些糾結。她曾經見過這種情形,很多次。第一次時她因此而憂慮不已,但最終她開始慢慢習慣了,儘管她仍然並不樂於看到這種事發生,但這是她研究的一個必要部分,她時時刻刻都謹記著最終目標。

索菲亞明白,對於患者來說,滲透效應的顯現不但恐怖,而且會帶來物理性的傷害。她也知道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而就她對卡勒姆心理狀態的全部了解來看,他是個強壯的對象,幾乎可以肯定,這不會對他留下永久傷害。

但卡勒姆的痛苦中有某種東西讓她感到有些不同。索菲亞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在此刻,卡勒姆對聖殿騎士的目標來說如此重要。

「滲透效應變得嚴重了。」她對正站在她身邊注視著屏幕的阿歷克斯說,「他比其他人受影響更深。給他四百毫克奎硫平,讓他鎮靜下來。」

阿歷克斯看著她,有點驚訝於她的憂慮,但點點頭走開了,膠底鞋靜寂無聲。

她又站了一會,注視著卡勒姆,啃著一隻拇指的指甲。奎硫平會對他有所幫助。如果不行……她就必須想點別的辦法。

索菲亞重新投入她的工作。對她來說,這總能帶來一種慰藉和驕傲,轉移她的注意力。並且,她不得不承認,這能夠讓她得以引起父親的注意,得到他的認可。

比起其他事物,科學與技術更吸引她,這並不讓她感到驚訝。在她母親被謀殺所帶來的可怕震驚之下,她的父親加強了他們在英國和法國兩處主要住所的保安數量,先請來了家教、後來則是正式的教師前來教導她。她不知道如何與人類同伴打交道,電腦技術一直是她課程的關鍵部分,也是她的課餘娛樂。

儘管卡勒姆母親的死亡方式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創傷,起碼他在直到七歲前都一直擁有她。

而索菲亞在四歲時就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她記憶中的母親只留下些零零碎碎的模糊畫面,一些笑聲,或是母親常常大聲朗讀的書中的某一句。還有一個給她的愛稱:索菲。丁香的味道和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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