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暖暖》12

蘇州到北京約1379公里,晚上8點有班直達特快的火車,隔天早上7點20分到北京,要坐11個小時又20分鐘。

太久了。

我決定先跟同事搭廠里的車從蘇州到上海,再從上海飛北京。

機票貴了點,但時間快多了。

反正錢再賺就有,時間可是一去不回頭。

我退了上海飛香港再飛台灣的機票,改訂上海飛北京的機票。

北京的飯店也訂好了,有個蘇州同事對北京很熟,我請他幫我訂個房間。

同行的台灣工程師很訝異我不跟他們一道回台灣,紛紛問我發生什麼事?

我把自己想像成面對大海的夕陽武士,深沉地說:『為愛走天涯。』就差眼前沒大海了。

我拜託他們回台灣後先幫我請幾天假,然後他們飛台灣、我飛北京。

我打了通電話給徐馳,他一聽我要到北京,便說要來機場接我。

『這樣多不好意思。』我說。

「少來。」徐馳說,「你打電話給我,不就是希望我去機場接你嗎?」『嘿嘿。』我笑了笑。

然後我再打電話給暖暖。

『暖暖。』我說,『我離開蘇州了,現在人在上海機場。』「是嗎?」暖暖說,「那祝你一路順風。」『暖暖。』我試著讓自己的心跳和語調平穩,『這幾天忙嗎?』「挺忙的。」暖暖說。

『喔。那你大概每天都抽不出一點時間吧。』「是呀。我恨不得多生雙手呢。」『萬一這時候剛好有個老朋友想見你一面,你一定很為難。』「這沒法子。只好跟他說:不巧,正忙呢。」我的心瞬間墜落谷底,心摔得好痛,我說不出話來。

「快告訴我坐幾點的飛機唄。」暖暖說。

『那已經沒意義了。』我說。

「說啥呀,你不說我咋去接你?」『啊?』我愣了愣,『這……』「瞧你傻的,我當然去機場接你。」『你知道我要到北京?』「就你那點心眼,還想矇我?」暖暖笑了。

「剛剛是逗你玩的。」暖暖的笑聲還沒停止。

『你這人賊壞。』「你才壞呢。要來北京也不早說。」心臟又重新跳動,我下意識拍了拍胸口。

我告訴暖暖坐幾點的飛機、幾點到北京,暖暖邊聽邊笑,很開心的樣子。

我也很開心,一下飛機就可以看見暖暖,比預期的幸福多了。

『暖暖。』我說,『我要去北京找你了。』「嗯。我等你。」暖暖說。

拿著登機證,背上背袋,我要直奔暖暖身旁。

排隊等候登機時,突然想起得跟徐馳說不用來接我了,匆忙拿出手機。

我告訴徐馳,暖暖要來接我,不麻煩他了。

「我了解。」徐馳笑得很曖昧,「嘿嘿。」『我要登機了。』我說。

「甭管多晚,記得給我打電話。」徐馳說。

關掉手機,我登上飛機。

想閉上眼休息,但情緒亢奮很難平靜。

時間緩緩流逝,飛機持續向北,離台灣越來越遠,但離暖暖越來越近。

我的心跳與飛機距北京的距離成反比。

傳來低沉的轟隆一聲,飛機降落了,緩緩在跑道滑行,心跳達到極限。

夕陽武士拿起劍,不,拿起背袋,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緩和心跳速率。

拖著行李箱緩緩前進,右手不自覺顫抖,行李箱有些左右搖晃。

暖暖不知道變成什麼樣?還是擁有跟以前一樣的笑容嗎?

很想激動的四處張望尋找暖暖,但那不是夕陽武士的風格。

我只能假裝鎮定,利用眼角餘光掃射所有等候接機的人群的面孔。

然後我看到了暖暖。

感覺血液已沸騰,心臟也快從嘴裡跳出來了。

只剩幾步路而已,我得沉著、我得冷靜、我得堅強。

我不能拋下行李箱,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張開雙臂向她飛奔,因為我是夕陽武士。

暖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雙手拿了張白紙板舉在胸前晃啊晃的,上頭寫了兩個斗大的黑字:涼涼。

暖暖的頭髮也許長了些,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記憶中的影像,幾乎一模一樣。

我甚至懷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長一根,我也能分辨出來。

我維持既定的步伐,沉穩地走到暖暖面前,停下腳步。

暖暖停止晃動手上的紙板。

「嘿,涼涼。」暖暖說。

『嗨,暖暖。』我說。

「走唄。」暖暖說。

我和暖暖並肩走著,雙腿因興奮而有些僵硬。

『幹嘛拿這牌子?』我問。

「怕你認不得我。」『你化成灰我都認得。』「這句不是這樣用的。」暖暖笑了。

『在台灣就這麼用。』我說。

「你也沒變。你剛出來,我就認得了。」暖暖說。

『我還是一樣瀟洒嗎?』我說。

「涼涼。」暖暖撲哧一笑,「記下來,這是你到北京講的第一個笑話。」『這牌子好酷。』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紙板。

「是呀。」暖暖笑了笑,「好多人瞧著我呢。」『那是因為你漂亮。』「這是你到北京講的第一句實話。」暖暖又笑了,「記下來。」一跨出機場大門,冷風一吹,我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中文字真有意思,因為冷才會冷不防,所以不會叫熱不防。

「你穿這樣有些單薄。」暖暖說。

『我想蘇州不會太冷,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灣,便沒帶厚一點的外套。』「北京冷多了。現在才二度。」『是梅開二度的二度嗎?』「是。」『真巧。』我說,『我這次到北京,也算梅開二度。』「涼涼。」『我知道。這是我到北京講的第一句渾話,我會記下來。』走進停車場,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幾步,停下來,再回頭往右走。

但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然後四處張望。

『怎麼了?』我問。

「我忘了車停哪了。」暖暖說。

『啊?』我很驚訝,『忘了?』。

「也不能說全忘,」暖暖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圈,「大約在這區。」暖暖的心胸很大,她所謂的「這區」,起碼兩百輛車。

『是什麼車型?車號多少?』我說,『我幫你找。』「就四個輪子那種。」暖暖說。

『喂。』「是單位的車,不是我的。」暖暖說,「車型不知道、車號我沒記。」『那你知道什麼?』「是白色的車。」我看了看四周,白色車的比例雖然不高,但也有不少輛啊。

『這……』「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出門晚了,路上又堵車,我急呀,我怕你下了飛機見不著我,你會慌呀。我停好了車,立馬衝進機場,只想早點看到你,哪還有心思記著車放哪。」暖暖噼里啪啦說完,語氣有些急,音調有些高。

從下飛機見到暖暖開始,總覺得這一切像是夢境,不太真實。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暖暖的真實存在。

暖暖還是一樣沒方向感,還是一樣總讓人覺得心頭暖暖的。

從台灣到蘇州、蘇州到北京,穿越了叄千公里,我終於又看到暖暖了。

這不是作夢。

『嘿嘿。』我笑了笑。

「你笑啥?」暖暖似乎有些臉紅。

『沒事。』我說,『我們一起找吧。如果找不到,就一輩子待在這。』「別瞎說。」我和暖暖一輛一輛找,20分鐘後,暖暖才從車窗上的識別證認出車來。

但這輛白色車的位置,並不在暖暖剛剛用手畫的「這區」。

「我上個月才剛拿到駕照,拿你來試試,行不?」一上車,暖暖便說。

『這是我的榮幸。』我說。

離開首都機場,車子開上機場高速,兩旁樺樹的樹葉幾乎都已掉光。

但樹榦潔白挺立,枝條柔軟,迎風搖曳時姿態柔媚,像是含羞的美人。

「你住哪個飯店?」暖暖問。

『我忘了。』我說。

「忘了?」暖暖很驚訝。

『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突然決定不回台灣,急著要來北京找你,但下了飛機你找不到車,我又擔心你會慌啊,哪還有心思記著住哪。』暖暖笑個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說:「涼涼。」『是。』「你住哪個飯店?」『王府井的台灣飯店。』我說。

「那地方我知道。」『真的知道?』「別小看我。」暖暖說。

『找不到也沒關係,頂多我就睡車上。』「不會走丟的。」暖暖笑了笑。

天漸漸黑了,天空開始下起雨,不算大也不算小。

外頭應該很冷,但車內有暖氣而且還有暖暖,暖活得很。

我和暖暖在車上閑聊,扯東扯西、天南地北,東西南北都說了。

天完全黑了,在燈光照射下,我清楚看見雨的線條。

可能是錯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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