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三十三章

然而很快,我們的如意算盤就被一泡尿給毀了——有個打手晚上喝了太多啤酒,把自己憋的起了夜。於是,之前肯薩和涅卡腦袋裡醞釀的種種可能奏效的計畫,這下都成了一場空。

之前,我們摸出了倉庫,用爬的,然後又偷偷地跑到了馬廄對面的盆地里。這時圖塔和艾雅還蹲在馬廄里,他們沖我們揮了揮手。不過,我們花了好一會兒才看清他們在幹什麼。我朝著夜色中定睛看去,有點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他們確實就是在揮手;我只得眯起眼來,打算看清楚他們想表達些什麼。

揮手,而且指向了……

我順著他們動作的方向,往營地里的其他建築看去,那裡有兩座小屋,在那座大些的屋子旁邊,有個門納的打手正對著牆小解。那邊岩架上,塞緹站了起來,張弓搭箭,準備進行射擊。但是這會兒,這人所在的那一面不在塞緹的射程之內。更糟的是,如果他往右看,就會看見圖塔和艾雅,往左看,就會看見我,還有肯薩和圖塔。

真是活見鬼!

肯薩見狀,只得發狂一般地指揮我們回到倉庫裡面。於是這盆地里一時萬籟俱寂,只剩下一陣潺潺之音。哪來的就不必說了。

回頭他估計要倒霉了,我的大腦瘋狂地運轉著,沒準他們還真有什麼規矩,比如不能隨便越界什麼的。不過看他這樣子,估計也是累得懶得管那麼多了。

水汽蒸騰,他停了下來。

然後又開始了。

然後又停了下了,這次他終於放下了袍子,接著深一腳淺一腳,要麼因為醉意要麼因為困意,走掉了。

我們生怕自己的動作引起警覺,但是更怕把自己暴露在沒遮沒掩的地方。於是我們,連肯薩,都僵在了那裡,她也乾脆放棄了讓我們退回倉庫的想法,乾脆就在那裡壓低了身形,一動不動。對面的圖塔和艾雅也是一樣。說實話,我也不敢轉頭去看塞緹,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我們都像是石化在那裡一般,生怕被人看見,心裡祈禱著這打手能趕快扭回他們的屋子裡去。

然而他沒有。

他停下腳步,豎起耳朵,然後把手放在口邊,發出了之前的那種鷹嘯聲。雖然他已經醉得沒法發出完全一樣的聲音,不過聽著也還是那麼回事兒。

我們只得屏住呼吸,緊盯著他。那打手又豎起了一隻耳朵,聽起了四周的聲音,等著聽到回應的嘯鳴,然而什麼都沒有,這弄得他有些光火。於是他開始四下查探,那副下巴高揚,胸脯高挺的模樣,活像一個喝高了之後在自己領地里亂轉的皇帝。他的視線從馬廄那邊掃過,沒有停留,艾雅和圖塔還藏在陰影里,但是,當他把目光轉向倉庫門外——也就是我們三個待伏的地方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自己已經徹底暴露了,我想著。是的,巴耶克。月光溫柔地灑在這裡,為旁人指示出了我們的方位——他們就在那裡。

不用說,我們肯定是被發現了。

肯薩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她給塞緹打了個手勢。兩人武器上手,一同緩步動作了起來。

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那打手終於打定了主意,於是喊了一嗓子打算警告自己的同伴。肯薩遁入了陰影中,塞緹卻站了出來,那人見狀,飛快地跑走了,接著又喊了第二聲,這一次更加響亮也更加急切。他連忙奔到自己住的屋子門口,然後用自己的雙手大力地拍著門。

然而於他來說,這些都太遲了。他正好跑進了塞緹的射程範圍,於是他一箭過去射穿了他的臉頰,那人吃痛,拍門的手停了下來,喊聲也戛然而止,那隻箭也穿透了他的食道。

但裡面的人還是被驚醒了。不多時,打手營的門就被摔開。「嘿!」裡面的人喊了一聲。這聲音的主人本來滿是睡意,然而,當他看到門口癱倒在地的屍體的時候,睡意立刻變成了驚愕。

於是這個人也沒多想,立刻沖了出來,接著就被肯薩的矛逮了個正著。她從陰影里一頭刺過去,乾淨利落地把那打手放倒了。我緊盯著事態發展,持刀在手,處處警惕留神。感到自己身邊有人在移動,於是我轉過視線,發現艾雅和圖塔也到了這裡,他們貓在附近的地方沖我笑著。

營地的另一面,塞緹趁著戰鬥的間歇從岩架上跳了下來。於是這些努比亞人又聚在一處。然而,一個疑惑湧上了我們的心頭:我們突然失去了目標,或者說,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我們心知那處主建築裡面還有四個,或者五個人。至於另外那邊……

就是門納了。

我們好像同時反應了過來:是的,事情還沒完。肯薩打著手勢,對涅卡下了指令:到那邊去看住門口。艾雅也架起哨兵的弓,搭上了箭,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塞緹,」肯薩的聲音雖低,口氣卻依舊嚴厲,「看好後面,別放過任何可能的退路。」

努比亞人倒是已經自顧自訂好了計畫,然而我們卻還是無所適從。畢竟我們的準備一開始就不充分,還在毫無警惕的情況下被出來起夜的人給逮了個正著: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跟上這班身經百戰的獵人,這基本是沒什麼希望的。

馬廄那邊傳來了聲音,門納和他的副官已經登上了一架戰車,這下不用說也知道,更多的麻煩事已經在路上了。

「不!」我只聽得自己這樣喊著,雖說那戰車以迅雷之勢奔出了馬廄,但是我還是找到了機會,把門納副官的模樣看了個真切。

是的,就是他,他就是多年以前爬進我卧房,把我嚇得動彈不得的人。我看見了那隻歪掉的眼睛,他的嘴唇扭成了一個可怕的弧度,雖然現在情況對他十分不利,他卻還能自得其樂。

門納就在旁邊,比起他那奇形怪狀的副官,他本人看起來就沒那麼扎眼了:他身材瘦小,一副飽經風沙的模樣,膚色也是黝黑的,如果不細看的話,甚至看不出環在他胸前的皮帶。

涅卡搭起弓來,調整了一下姿態,然後一頭躥了出去,沖向一個更好的位置,他一邊跑著,一邊放出了箭,只可惜,他那隻被打壞的眼睛成了掣肘,那隻箭沒有射中,只是摜到了戰車的一側,然後刺進了車廂,沒有傷到任何人,那戰車接著調轉方向,又開始向營地外的引道衝去。

我整個人都綳了起來,滿心期盼,不,應該是祈禱著塞緹自己能做出應對。然而,從建築的另一面傳出了痛苦的哀號。他也被拖住了,現在再期待他人的支援,已經是來不及。

諸神吶!這幫畜生!

肯薩把她的弓和箭袋一把從涅卡那裡搶了過來。「待在那兒別動,」她沖艾雅喊道,「拖住他們。」

然後她就沖著馬廄跑了過去,「巴耶克,跟我來!」她對我下了指令,我馬上緊跟著她朝著戰車沖了過去。我往後看了一眼,只見艾雅正張弓搭箭,朝著那邊的小屋瞄了過去。塞緹也繞過後牆,一路奔了過來,一邊手上搭起一支箭,瞄準了門納的戰車。那戰車遠離了視線,於是他又原路奔了回去,在後面的入口就了位。大家現在都各有自己的任務要做,這陣容可實在是豪華。真想拿我們怎麼樣,沒那麼容易:首先是兩個飽經戰陣的努比亞人;然後是雖然還沒投入過實戰但是聰慧自信的艾雅;然後是圖塔——要是說他沒藏著幾手,那我可不信。

「你會駕駛戰車么?」肯薩喊著,一面跳進了車廂。我沒多話,挽起韁繩,抖了一抖,把我們帶出了馬廄。身後的沙地上印出了兩道車轍,畫出了一道通往引道的弧度。父親也許對我藏掖著很多東西,不過,至少在教我駕車的技巧這件事上,他還是沒什麼保留的。

我們已經追到了門納後面,不過不僅如此,我們還有一個重大的優勢。

肯薩就在我們的車上。

我們的馬打了個響鼻,鬃毛在風中飛舞著。我緊緊拽著韁繩,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情,我上一次駕車,都是在錫瓦的時候了,而且好像是在好多年前,這還不算,現在天還黑著。

月亮還在天上,不過現在的它於我們,已經從敵人變成了盟友,至少說,前面的門納和麥克斯塔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麥克斯塔正在駕車,還時不時地回過頭來張望,而門納就那麼縮在車廂里,兩隻胳膊扒在了邊上。

我一抖韁繩,又給馬加了一鞭:我們到底有沒有在縮短距離呢?管他呢,此時此刻這根本就沒什麼所謂。風在我的頭髮間奔流而過,也麻痹了我暴露在外的牙齒。然而我通體上下都被興奮佔據了。總之,管他呢,現在沒趕上一會也能的。我從骨子裡清楚這一點,而且,不論如何……

肯薩這時就在我的旁邊,她和門納一樣,縮在車廂里,在我們一路狂奔的時候努力地試圖保持平衡,每次車過不平處的時候,顛簸得好像要把我們從車廂的一邊扔到另一邊。車輪被顛得彎掉,木製的輻條也斷了。這些老古董拿來慢悠悠地趕集,或者說,走從那營地到底比斯之間的往返路程還差不多。如果要拿來在夜晚的沙漠里相互追趕,可不行。

我們前方傳來了馬鞭的脆響,麥克斯塔又給他的馬加了鞭,於是我也做了同樣的事情。肯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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