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返回阿尼姆斯室的時候,西蒙和維多利亞閑聊了一會兒,談論把當時的刺客作為工作重點這一話題。任何一個正在竊聽的人,都只會聽到一堆似乎非常合理的推斷,結論是他們要繼續探索加布里埃爾·拉克薩爾的記憶。

西蒙想知道刺客對貞德的興趣——還有對她的保護——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事情真的就那麼簡單,是因為她已經不再擁有伊甸神劍,所以她對他們來說已經沒用了嗎?還是說因為查理不再用她來推動他們的事業,而是轉向毫無用處、似乎只對聖殿騎士有利的外交策略,所以他們不再關心他昔日的工具了?

西蒙對很多事情都感到憤怒,而且他想要找到答案。我無所畏懼,除了背叛。

1429年9月21日,星期一

日安

石木搭建的房間,椅子高大又華麗,國王和他的議會剛剛進餐用的盤子都是銀制的。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戶斜灑進來,沒人樂意待在窗前。

貞德還在恢複弩箭造成的傷口。她的寶劍丟失和國王取消進攻的消息都嚴重傷害了她的精神。最近這幾天她很少說話,說出來的話也都很尖銳刺人。

阿朗松也很痛苦和憤怒。他本是一個性情非常隨和、無憂無慮的人,看著他焦慮不安、怒火中燒的樣子讓加布里埃爾覺得極其陌生。他知道,他本人是來這裡「搞定」貞德的,因為這頓豐盛的大餐結束之後要發生的事情有可能會讓她更加生氣。宴會上的第五個人是喬治·德·拉·特雷穆瓦耶,他一個人吃的東西可能跟加布里埃爾、貞德和阿朗松三個人加起來一樣多。

查理坐在長桌的首席,從他對貞德過分熱情的關懷來看,加布里埃爾敢說接下來會發生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等到盤子被沉默又麻利的僕人們收拾乾淨之後,房間的大門關上了,他們獨自留在這裡,然後國王開口了。

「讓娜,」查理說,「我們知道取消進攻巴黎讓你很失望。恐怕現在我們又要讓你失望了。請你明白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法蘭西。」

他看起來甚至像是真的相信這些話,加布里埃爾心想。這些天他們很難把查理跟任何一種仁慈聯想到一起。

「過去這幾個月里我們的軍隊表現得非常英勇。它解放了奧爾良,清理了盧瓦爾河,也見證了我們進入蘭斯讓我受膏加冕為王。對此我們非常感激。」

「但是。」貞德啐道。她的藍眼睛神色硬得跟石頭一樣。

「但是,」國王巧妙地介面道,「我們現在要追求和平的道路,我們不再需要成千上萬的常備軍了。」他看著阿朗松,「我們也不需要再麻煩公爵來統領軍隊了。」

「什麼?」阿朗松喊道。

「軍隊被解散了,你可以回家,回你的領地和妻子身邊了,大人,」特雷穆瓦耶說,他伸手拿起一個蘋果,「不過別擔心,少女,我們會留些仗給你打的。」

加布里埃爾難以置信的盯著國王,查理正在安詳地微笑,就好像他剛剛並沒有給貞德、加布里埃爾和阿朗鬆開膛破肚,讓他們流血而死一樣。至於特雷穆瓦耶,他那雙殘酷的小眼睛閃閃發光,像是見到了什麼他覺得很幽默的事情。

「不,」貞德輕聲說,「你不會這麼做的。上帝——」

「——在巴黎周邊的衝突中沒怎麼顯靈,在進攻巴黎這座偉大城市的時候也沒有。」特雷穆瓦耶漫不經心地說,同時咬了一口水果。

「讓娜,請你理解,」國王說。「我們知道你為雙方軍隊的死難者哭泣。你肯定也想要和平。」

「我們只有在長矛尖上才能找到和平。」貞德說,在那一瞬間,她臉上閃爍著過去那種堅定的信念。加布里埃爾的心臟猛地縮了一下,他都沒有意識到,最近幾個月他已經很少看到貞德身上出現這種獨特的美了。

「如果你想要的是拿長矛作戰的話,讓娜,就像我說的,我有一場仗給你打。」特雷穆瓦耶說,「有個壞傢伙,他是勃艮第公爵雇的傭兵隊長。名叫佩里內·格雷薩爾。你去圍困他的據點,幫國王將他繩之以法。我的異姓兄弟達爾布雷會統領部隊,而且——」

就在這時,阿朗松做了一件加布里埃爾完全意料不到的事。他開始放聲大笑,一直笑得喘不過氣來,同時笑聲中還帶著幾分辛酸苦澀。

「告訴我,特雷穆瓦耶,」他喘過氣來以後說道,「你說的這個人,跟曾經俘虜過你的那個佩里內·格雷薩爾是同一個人嗎?就是那個開贖金差點把你的金庫耗乾的人?是那個佩里內·格雷薩爾嗎?」

特雷穆瓦耶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他的臉變得像他吃了一半的蘋果一樣紅。一時間,加布里埃爾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突然癲癇發作崩潰掉。他希望他會。

「這件事無關緊要,」國王圓滑的插話道,「重要的是——」

「是讓娜現在對你來說沒有用了,」阿朗松啐道,他站了起來,「你害怕我們兩人湊在一起可能會想對你不利,所以你需要把我們分開。」

公爵和國王互相盯著對方,加布里埃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見證一場叛國大戲。但國王只是說:「我們也很遺憾,讓你們兩個分開真是太讓人難過了,但我們知道,等你氣消了以後會理解的。在此同時,我們想和讓娜單獨談談。」

阿朗松依舊站在那裡,一直等到國王的微笑也開始動搖起來。隨後他誇張地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加布里埃爾跟在他身後。等到他們身後的大門關閉以後,公爵開始變著花樣咒罵起來,加布里埃爾只好笑了笑。

「讓娜現在肯定對你很生氣。」他說。

阿朗松看著他,加布里埃爾覺得他從沒見過這麼絕望的人。「國王拋棄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勃艮第和英格蘭人——」他看了看走廊,確認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聖殿騎士把他玩弄於鼓掌之間。」

「你覺得是聖殿騎士在幕後操縱這一切?」一個可怕的念頭攥住了加布里埃爾,「你覺得他們找到神劍了嗎?」

「刺客肯定沒找到,又或者我們找到了,但我並不知道。這些天有很多事他們都沒有告訴我。」他補充道。加布里埃爾也有同感。阿朗松已經儘力教導加布里埃爾和兄弟會有關的事情,但他並不像德·梅茲那麼有經驗。

「刺客告訴我他們會保護她,」加布里埃爾繼續說道,「你是我唯一認識的刺客,現在你也要走了。導師放棄她了嗎?」

「很不幸,現在查理是合法的國王,約朗德的政治權力削弱了。特雷穆瓦耶一直是她身邊的一根刺。短時間內,國王會迴避支持讓娜,但現在……現在一切都變得更加艱難了,即使導師同時也是一位王后。」

「也許刺客是時候做些名副其實的事了,」加布里埃爾低吼道,「聖殿騎士並不害怕行動,可我沒有聽說過任何刺殺活動。」

阿朗松看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己應該對加布里埃爾生氣,但不知怎的這脾氣就是提不上來。「我簡直不忍心去想,讓娜要在一個又一個城堡里忍受煎熬,又或是浪費她的能力去對付強盜,」他說,他狠狠地咬著最後那個詞,「再過一會兒,我去看看能不能說服我們的國王。特雷穆瓦耶把他當成白痴耍,唯一看不清這一點的就是查理本人。」

然後,阿朗松羨慕地瞥了一眼加布里埃爾。「至少他沒把你趕走。」

「是沒有。可我現在沒有老師了。」

「需要你的時候,刺客會來找你的。」加布里埃爾的話顯然讓阿朗松覺得有些不自在。加布里埃爾想要提的問題並沒有說出口:可假如讓娜或者我需要他們呢?「幫我照顧好她,」阿朗松繼續說道,「也是為了迪努瓦、德·雷,還有那頭老熊拉海爾。告訴她我們都愛她,而且我們永遠都相信她。」

「你不去親自道個別?」

「我依然希望這不會是再見。查理向來反覆無常。給點時間,我想他會回心轉意的,你跟讓娜和我以後還能聚在一起打英格蘭人。」阿朗松勉強模仿著他過去的那種笑容,「幫我們所有人說再見,但這只是暫時的。」

「你知道我會的。」

西蒙感到一陣悲傷。讓娜和她「高貴的公爵」再也不會相見了。到了晚年,阿朗松……查理真是個蠢貨。

「還有……告訴弗勒爾,如果她有想過離開讓娜身邊的話,在我家裡永遠有她一席之地。」阿朗松猶豫了一下,「人們一直對她很好,那是因為他們尊重讓娜。一旦少女不再受歡迎,弗勒爾也會遭殃的。」

「她絕對不會離開讓娜的,她比我還堅定。」

「我是極不情願這樣離開的,只是因為拒絕就意味著叛國。」

「我知道。讓娜也知道。現在,在我們倆都開始哭之前,趕快離開這裡吧。」

他笑著說,可這已經太遲了。直到現在加布里埃爾才意識到,他這個出身卑微的私生子和高貴的公爵是多麼好的朋友。他們粗暴的擁抱了一下,這兩位戰士分別奔向不同的戰場。隨後阿朗松就離開了。

霧氣聚攏在加布里埃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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