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阿尼姆斯位於地下幾層深的地方。阿布斯泰戈的安保工作一直都是最重要的。顯眼的鑰匙卡片掛在道德黑客這些看不見的軍隊成員的脖子上,極度聰明的阿娜雅就是他們的指揮官,確保一直有人在監視著阿布斯泰戈的物資和技術安全。

電梯在一個寬敞的兩層房間打開。在房間的四個牆面上都掛著三維顯示屏,穿著白大褂的技術師就坐在顯示屏前。西蒙的眼角還瞄到了很多人在被分析分類的時候逐漸走向不可避免的命運終點的三維影像。在房間的其他地方,無價的古物被莊嚴地放置展示著。有著多個世紀歷史的文物讓鍍鉻的灰色水泥牆色調柔軟了起來:劍,古埃及、古希臘和羅馬諸神的小型雕像,旗幟,盾牌,聖餐杯和號角,填滿了展示櫃。

但是阿尼姆斯像是在命令他要注意它,他順從了,眼鏡片後面的淺藍色眼睛盯著那台機器,露出瘋狂的光芒。

他現在知道瑞金說的阿尼姆斯再也不是一張『椅子』是什麼意思了。閃閃發光,十分完美——當然了,它肯定會很完美——阿尼姆斯再也不用讓使用者坐進去了。現在阿尼姆斯會「擁抱」著使用者。

一個科技和意外混亂藝術的結合體,從天花板連接著構架,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金屬人體骨架——如果人體的骨骼是以蛇骨為模型生長的話。這台機器有脊柱、手臂、腿等除了頭以外的身體部位,不過西蒙懷疑有一個單獨的頭盔充當了機器「頭」的部位。有一個龐大的金屬環能讓使用者保持站立,還有很多看起來十分安全的皮帶能綁住使用者讓他們保持在原地。

他們吸引了走過來打招呼的阿曼達·塞基博的注意。「海瑟威教授,畢博博士,」她說道。「歡迎來到阿尼姆斯室。那麼,教授——你覺得我們的新機器怎麼樣?」

「這看起來有點像是以前宗教法庭用過的東西,不是嗎?」

看到塞基博的表情,維多利亞趕緊上前插話說:「其實這個比鷹巢里的阿尼姆斯更加複雜精緻。你應該僅有一點頭疼,可能還完全不會嘔吐。」

「棒極了。」

「我希望可以告訴那些孩子們,他們很快就能有一台這樣的阿尼姆斯了。」她對塞基博說道,「你介意讓我熟悉一下操作嗎?」

「當然不介意,博士。」

「請叫我維多利亞。」西蒙很好奇她是不是不讓其他人用姓來稱呼自己。他尾隨著她們,在她們繼續深入探討那些技術含量太高的術語時毫無反應,而在說起他知道的事情時就禮貌地傾聽著。如果他現在是坐在一張桌子前的話,他的手指可能就在不停敲擊著桌面了。在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之後,維多利亞向塞基博道了謝。那位年輕的女士走到她的團隊成員那裡,溫柔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他們關閉了工作台,顯示器上的迷你頭像消失了,然後他們安靜地到了電梯里。

西蒙和維多利亞被單獨留下了。「你準備好了嗎?」維多利亞問。

「準備迎接那邊的鐵娘子嗎?」

「噢,我可不會這樣稱呼它,」維多利亞說。「我認為你不會知道它是如何比先前的型號更加先進的。這一台是阿尼姆斯4.35,源於阿布斯泰戈為4.3型號的阿尼姆斯所開發的科技——這台4.3現在在馬德里投入使用。我知道在馬德里的那台機器效果更加逼真,但是它對使用者產生的效果更富有攻擊性。比如說,我在使用4.35型號的時候就不會產生脊椎抽液般的效果。」

「噢,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氣。「那麼……就像據說是聖女貞德所說過的那句話一樣,宜早不宜遲。」

他們走向了那台機器。西蒙踏上了分成兩個部分的平台,把自己套進看起來輕盈耐用的系帶里,而維多利亞則把大金屬環環繞在他的腰部。他小心翼翼地把一隻腳套進機器腳里,接著是另外一隻腳。機械平台順暢地做出反應,就像是一個先進的爬樓梯器械或者是橢圓的代步器。

「你知道,這台機器有可能會成為一台絕頂的鍛煉機器。」他裝作嚴肅地說道。

維多利亞笑了。「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她說。「我應該要給你戴上一個運動腕帶,記錄你的行走步數。」她在繼續綁緊系帶和把東西都插好的時候說道,「你可以完全自由行動。其實這些系帶和機械外骨能在你跟著先祖行動的時候支撐著你的身體。記住,這不會是對你祖先的一生全部經歷過的過程。我們的時間段是三到四年,但我們只有一周的時間進行。」

我們。融入這個項目時她所使用的隨意措辭讓西蒙感到困惑,但他很快把這個想法放到了一邊。她會在整個過程中指導他。他知道他需要一個助手,但她現在正在變成一個搭檔。

西蒙知道自己不怎麼會與他人相處,但現在他無法迴避這個問題。維多利亞再次檢查了所有的系帶,贊同地點了點頭,西懞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脆弱。也許到頭來自己還是很高興能有這樣的一個搭檔。

「呃,」他輕輕扯著系帶說道,「如果在工作台前突發心臟病了,那備用計畫是什麼?」

維多利亞大聲輕鬆地笑了出來,西蒙的嘴角也揚起一絲微笑。「警報會響起,門會自動解鎖,醫療團隊會在第一時間進來。最後會有人把你從阿尼姆斯里弄出來。」

「好極了。」

「阿布斯泰戈堅持認為實驗者要一直被監視著。現在,如果你願意冒著受重傷的風險,你可以馬上鬆開最後一條帶子,自己進入阿尼姆斯。」她的露齒笑逐漸暗淡了下來。「我個人不建議這樣做。我曾經和一個想要用阿尼姆斯擺脫自己癱瘓狀態的孩子共事過。」

「噢。這樣。好吧——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除了頭盔之外都好了,」維多利亞回答道。「我來幫你戴上,然後我們就可以用頭盔進行交流了。」她走到他的身後,把頭盔放低到他的金色腦袋上。這個頭盔就像是一個剝奪了感測的密室,戴上了之後十分黑暗,還聽不見聲音。這種感覺很奇怪,西蒙在耳邊聽到維多利亞說話的聲音時其實就已經要開始了。這聲音幾乎就像是從他的腦海里出現似的。

「舒服嗎?」他試探地動了動,驚訝發現他的答案是「對的」,接著如實回答。

「現在你的視線應該是一片漆黑,」維多利亞接著說,「你首先看到的應該會是一個記憶走廊。記憶走廊是用來讓你更輕鬆進行模擬。我們在這裡可以輕鬆交談,但模擬正式啟動的時候,我們的交流會變得更加困難。我們總是從記憶走廊開始行動,但是第一次使用是特別重要的。不要擔心。這跟以前的型號比起來,過渡階段應該會更加簡單。」

黑暗似乎在逐漸消退,從漆黑一片逐漸變成一片柔和的鴿子灰霧氣。西蒙想起了幾年前一次到蘇格蘭高地的旅遊,當他在攀爬本尼維斯山的時候,山上的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翻滾著。那幾乎就像是有一朵雲打算撲通一聲重重掉下來。當西蒙的眼睛被看上去像是閃電的霹靂裂紋弄得眼花繚亂時,這個比喻突然就變得更為恰當了。霧、或者是雲,在緩慢地跳動翻滾,當西蒙被深深吸引看著這景象時,它在到處變幻出不同的形狀,似乎是想要將自己變成一棟建築、一根樹榦,又或者是,本尼維斯山。

他沒有多想,伸開手臂,往下看著自己的手。西蒙的手指修長,而且除了在打字和翻閱厚重的書籍之外都很少使用。有時,他的雙手會沾上墨跡。但他現在所看到的這雙手十分強壯,遍布老繭和細小的傷疤,手指甲也裂開了。他現在的手也已被曬得黝黑,原本是很蒼白的。西蒙向下看了看自己,看到自己穿著一件經常被修補和弄髒的米黃色羊毛短上衣,穿著一條藍色緊身褲和一雙簡樸的皮靴,頭上戴著一頂帶了短披風的兜帽。

感覺到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擦拭著粗糙的披風時,他的嘴唇咧開了一個愚蠢的微笑。他舉起左手摸了摸臉,發現臉上長著屬於年輕人的初次長成的柔軟鬍鬚。

「你好,加布里埃爾·拉克薩爾。」他說道。

「你和他長得真像,」維多利亞說道,「如果我看到你和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話,我就會知道你們是一家人了。」

「這很不尋常嗎?」

「不,但是人們在知道他們長得不像他們的某個祖先的時候經常會感到很驚訝,」她回答道,「我把你放到了他十七歲左右的時候。你在幫助你的父親,迪朗·拉克薩爾——」

「干農活,是的,我知道,」他說。「現在日期是?」

「1428年的五朔節,星期四。我還以為我們會從頭開始的。你在模擬場景載入完畢之前繼續走動吧。」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穿著一整套衣服似的穿進了一個軀體里。這個孩子很苗條——好吧,西蒙很苗條,而加布里埃爾是瘦的皮包骨頭——但他的身體很結實,行動也更為方便。他自然地做起了打麥脫粒的動作,但當西蒙想要把他的木拐杖當成長矛或者是劍揮舞時,他的拐杖掉在了地上。

「很明顯還不是一個聖殿騎士,」維多利亞乾巴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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