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 1789年7月1日

在我耳中,整個法蘭西彷彿都在分崩離析。承擔了過多期待的三級會議在國王那首偽裝成演講的催眠曲中開始,果不其然,這場啞謎大賽很快發展成爭吵和內鬥,最後無果而終。

為什麼呢?因為在這次會議之前,第三階級就很憤怒。他們為自己最貧窮卻要交最多的稅而憤怒;也為自己在三級會議中人數最多,擁有的票數卻比貴族和教士更少而憤怒。

在那次會議之後,他們更憤怒了。他們憤怒的是國王對他們關心的事隻字不提。他們打算開始行動。整個國家的人都知道——除了白痴和那些特別固執己見的人——很快就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但我不在乎。7月17日,第三階級通過投票成立了國民議會,作為代表「人民」的集會。其他階級也有些支持的聲音,但實際上,這意味著平民們有了真正發言的權力。

但我不在乎。

國王試圖以關閉萬國大廳的方式阻止他們,但這就像是在馬兒受驚以後關上馬廄的門一樣。他們沒有氣餒,選擇在一處室內網球場舉行了會議,到了7月20日,國民議會進行了宣誓。他們稱之為「網球場宣誓」,聽起來很滑稽,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你要考慮到,他們打算為法蘭西制訂一部新憲法。

你也要考慮到,這代表了君主制度的末日。

但我不在乎。

等到7月27日,國王顯得前所未有地緊張。隨著國民議會得到廣泛支持的消息從巴黎和其他法國城市傳來,軍隊開始進駐巴黎和凡爾賽。空氣里瀰漫著明顯的緊張氣氛。

但這件事我同樣不在乎。

當然了,我應該在乎的。我應該拿出堅強的意志,把我個人的煩惱拋到腦後。但事實上,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因為我父親死了,而悲傷回歸了我的人生,就像居住在我心裡的一團黑影,它每天早上會隨著我一同醒來,陪伴著我度過白天,然後在夜晚讓我焦躁不安,無法入睡,讓我滿心懊悔和遺憾。

在那麼多年裡,我都是個不合格的女兒。我白白浪費了讓他為我驕傲的機會。

沒錯,我很清楚,我們家族在凡爾賽和巴黎的宅邸無人照看,其情形與我的心境如出一轍。我留在巴黎,但奧利維爾——凡爾賽莊園的總管家——的信每周都會兩度到來,信里不斷提及他對於女傭和男僕紛紛離開,卻找不到接替者的焦慮。但我不在乎。

在巴黎的宅邸這邊,我禁止僕人進入我的房間,並且在夜晚才悄悄下樓,不想看見其他人。他們會把放著食物和信件的托盤留在我的門口,有時候,我能聽到女傭和侍女在悄聲耳語,而我能想像她們是怎麼談論我的。但我不在乎。

我收到過韋瑟羅爾先生的信。他在信里問我是否去巴士底獄看過阿爾諾(他是因為行刺我父親的嫌疑而入獄的),甚至問我有沒有採取手段證明他的清白。

我本該寫信告訴韋瑟羅爾先生,答案是「沒有」,因為就在父親遇害後不久,我回到凡爾賽莊園,去了他的辦公室,找到了一封被人塞進門底下的信。那封給父親的信上寫著:

德·拉·塞爾大團長,

我通過我的密探得知,騎士團內部有某個人正密謀對付您。我請求您在今晚的入門儀式上保持戒備。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是你視為朋友的人。

願洞察之父指引您,L

我寫了一封給阿爾諾的信。在那封信里,我把父親的死歸咎於他。在那封信里,我告訴他,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但我沒有把這封信寄出去。

但我對他的愛漸漸轉變成了怨恨。我的童年好友和成年後的戀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闖入者,是奪走了我父親關愛、隨後又幫助別人殺死了他的可悲孤兒。

阿爾諾在巴士底獄。很好。我希望他把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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