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二

比阿特麗斯一聲尖叫,從在隧道黑暗之中觸摸到的幾個細手指處退縮回來,她身體往後傾斜,栽倒在一具與手相連的身體之上。那身體還在動。

比阿特麗斯一躍而起開始奔跑,腦殼「咣」的一聲撞上一根蒸汽管,她的腦袋疼得就像相機閃光泡在裡面閃爆,她跪倒在地上,尖叫一聲彎下了身子。「咔噠」一道手電筒光柱照射過來,像火焰彈一樣把隧道照得通明。比阿特麗斯憋住尖叫,盲目地穿越污物,逃離舉著手電筒的不管是誰。

「比阿特麗斯?」她身後傳來了一聲低沉沙啞而又熟悉招呼聲。「是你嗎?怎麼啦?你怎麼會……?」

「馬科斯?」比阿特麗斯對著手電筒光眯縫起眼睛。

在地上躺成一堆的那具身體是馬科斯。她看上去好像被一根鉛管打了一下,她的一個眼睛腫得無法睜開,半邊臉似乎被砸破在流血。

「啊呀,我的天哪!馬科斯!發生什麼事啦?」她邊喘粗氣邊奔回她的身邊。

比阿特麗斯把她朋友的頭從骯髒的水泥地上扶起,用雙手抱著它,在她們身邊四周骯髒的小水窪里尋找任何可以止血的東西。

「他們找到了我。」馬科斯咳嗽著說。她的肺里呼嚕呼嚕的滿是血。

「誰找到了你?發生什麼事啦?」

馬科斯只是搖搖頭笑著。她的一顆牙齒被打掉了。看到這一景象,比阿特麗斯感到噁心想吐。「他們太晚了。我想……我想我拿到它們了。」

當比阿特麗斯的眼睛習慣了手電筒光時,她看清了馬科斯的全部傷勢。「我們得送你去醫院。」

馬科斯搖搖頭。「他們會發現我的。」

「你怎麼能夠爬到這下面來的?」比阿特麗斯茫然不知所措地問。她無力將她的朋友背出隧道。她不夠強壯。

「我通過通風井逃脫的……他們在爭吵。」

「什麼通風井?你在說什麼?」

「在大樓里。我利用通風井四處活動。格柵是鬆動的。」

「我得去尋求幫助。我會找到拉莫尼或者你哥哥的。」

「不!……別把他們拖入此事之中。他們捲入了就是找死。我會沒事的。我覺得沒有受多少傷。」她掙扎著坐起來,使自己靠在隧道牆壁上。

「馬科斯,你看上去狀況不好。我需要去找人幫忙。你看上去也許會死的!」

「別管這事,比阿特麗斯。你應該馬上離開。離開這個城市,忘記所有這一切,行嗎?」

「別管這事?我到底應該怎麼辦?我沒有衣服,沒有錢……你讓我去藍瑟,結果我差一點被侮辱了。如果你要我別管這事,那麼你為什麼要給我這把……這把煩人的鑰匙?」她從提包里拽出那把鑰匙,對著馬科斯揮舞。

「啊呀,天哪,你還拿著它!」馬科斯喘著氣說,「我不敢冒險放在自己身上。不管你幹什麼,別讓他們得到這把鑰匙,它會毀了一切的。」

比阿特麗斯將鑰匙猛地放到馬科斯擦掉表皮的手裡。「我不想要它。我只想要一份工作,一種正常的生活。我不想捲入這種事中——盜竊的珠寶、下落不明的金錢或者不管他媽的是什麼東西。我不幹了!反正這不關我的事!」

「可是,這不管你的事嗎?」

「你說什麼?」比阿特麗斯高聲喊道。

「也有一個用你名字租用的保管箱。」馬科斯咧著受傷的嘴而笑。

「什麼?」比阿特麗斯尖叫。「比爾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那個保管箱十六年前就開戶了。256號箱。你不知道?」

比阿特麗斯一下癱倒在馬科斯身邊的牆壁上直搖頭。256號箱。多麗絲幹了些什麼勾當?

「別擔心。我有鑰匙。我想這些是最後的鑰匙。」馬科斯從口袋裡掏出幾把鑰匙時,她臉部的肌肉在疼痛地抽搐。

馬科斯裸露的雙腿上有快要幹掉的鮮血。比阿特麗斯渾身顫抖起來。「更多的鑰匙?你怎麼會……」

馬科斯咳嗽起來。「我有朋友。」

「拉莫尼。」

「對,拉莫尼、里基、賈馬爾。一半保安來自老街坊;一半是前警察。有些人甚至與我老爸一起共事過。」

「比爾說得對?你四處窺探,偷竊東西?」

「跟你說說是可以的。」馬科斯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我是不該生活在地面上的。」

「我……我沒有任何其他地方可去。有人闖入了……」

「我知道。我看見他們幹了什麼。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找到,他們永遠也找不到這些。」馬科斯邊含糊地說邊搖動手裡的鑰匙發出叮噹的聲響。她合上了眼睛。

「馬科斯?馬科斯!」比阿特麗斯推她的肩膀。

「嗯?」她沒有睜開眼睛。

「你怎麼啦?這是在玩某種遊戲嗎?你需要看醫生!你在流血!你怎麼能就坐在這裡微笑?」比阿特麗斯從馬科斯手裡奪過鑰匙,將它們扔進隧道。

鑰匙掉落到潮濕的水泥地上的聲音喚醒了馬科斯。她眨巴著睜開她腫脹的眼睛。「你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對吧?別太天真,比阿特麗斯!這是有關錢的事情。那些小紙片決定了誰挨餓,誰不餓;誰有房住,誰沒房住。誰能睡舒適的床,誰為了生存與骯髒的老頭睡。這是誰擁有什麼,誰擁有誰,誰擁有開啟一切的鑰匙。好啦,我拿到了這些該死的鑰匙,他們拿不回去了!」眼淚在馬科斯臉頰的血跡上划出了一道道痕迹。

「一切什麼的鑰匙?」比阿特麗斯高聲說,「鑽石項鏈?其他人的寶石?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你把我與你姨媽混淆起來了。」馬科斯責備地看了她一眼。

比阿特麗斯不吱聲了,她轉過頭去看其他地方。

「我要比爾、泰迪、吉姆和那些壞蛋為他們對所有那些人們所乾的壞事付出代價。」馬科斯厭惡地發出噓聲,「這些壞蛋奪走了人們的家園,毀壞了一個個社區,拆毀這個城市從中牟取暴利。我要揭露他們是竊賊,他們的確是竊賊。」

「那麼,你到底怎樣才能成事呢?偷鑰匙達不到目的。鎖是可以換的。」

「哈!他們不通知客戶是沒法更換貴重物品保管箱的鎖的。他們必須通知七百多戶活躍的客戶。克利夫蘭城裡最有錢的人中有七百多人必須被告知:銀行不知怎的弄丟了開啟他們最寶貴財產保管箱的鑰匙。」

馬科斯閉上眼睛笑了:「他們被毀了。銀行完蛋了。」

比阿特麗斯皺起了眉頭:「那麼比爾怎麼辦?他已經讓大家相信是你偷了東西,所有一切都是你乾的。」

「那麼你相信他啦?」

「當然不信!我只是……我再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我也是。我想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大前天晚上我翻閱了檔案,發現你擁有這個保管箱。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告訴我你是不會投靠比爾的。」她說出的這些話似乎為了使自己相信這是真的,馬科斯開始爬著去拿鑰匙。

「我恨比爾,」比阿特麗斯在馬科斯身後尖聲說,「我也恨多麗絲所做的事。可是,她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她幫助了我。可這樣做是不對的,沒有一絲一毫是對的。」

「你知道什麼對錯,哈!嗬,你是什麼天使嗎,比阿特麗斯?你從那狗屎山飛上天去拯救我們所有的人?」馬科斯在隧道里高喊,「你和我沒有太大差別,對吧,比?你為什麼離開家庭,哈?為什麼你的住址是小餐館,你的社會保障號碼被偷啦?你他媽的是誰啊,竟然跟我談什麼對錯?」

比阿特麗斯在昏暗的手電筒光亮下難過地坐著。她用手抹了抹淚水,終於打起精神說:「你把鑰匙給了我,我把它保管好了。幾天前,我差一點把它交給了比爾。你還想要我幹什麼?」

「我想要真相。如果你不幫助親愛的多麗絲老太盜竊金庫,那麼你在這裡幹什麼?你為什麼偷我的鑰匙?哈?」

「你的鑰匙?」比阿特麗斯緊靠著隧道壁說。她從馬科斯的藏匿點拿走了三十多把鑰匙。「對不起。我只是想找到你從我姨媽處拿走的那把鑰匙。」

「為什麼它對你那麼重要?哈?你半夜在隧道這裡幹什麼?」馬科斯用手電筒照著比阿特麗斯的眼睛。

「我……外面很冷。我得找個暖和的地方。」

「胡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沒有任何其他地方可去?」馬科斯指了指她倆坐著的那個小水坑。

「是的,我沒其他地方可去了。」此時沒有必要忍住淚水了。比阿特麗斯讓眼淚嘩嘩地流下面頰。「我……我只有十六歲。我從家裡逃了出來,後來多麗絲病了,現在……我沒法回去了。」

馬科斯放低手電筒,爬回到比阿特麗斯的身邊。「你為什麼要逃離家庭,比阿特麗斯?」

「就是這個男人。他與我母親住在一起……他時常……」比阿特麗斯沒法說出這些話,她用雙手捂住臉,「我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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