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太陽照進賓館房間,將比阿特麗斯從酣睡中喚醒。銀行大樓里一個個不安之夜對她傷害極大。她幾乎無法從枕頭上抬起頭來。她對著耀眼的陽光眨巴著眼睛,隨後猛地坐起身來。她上班要遲到了!她沒脫衣服就入睡,隨身連牙刷什麼的都沒帶。她奔到盥洗室漱了漱口,把頭髮擼擼平滑。她的樣子像是睡在大橋底下,但她必須上班去。她沒有完全扣好外套就奔出房間,差點忘了拿藏在枕頭底下的那本記載著犯罪證據的日誌。她將日誌放進提包,衝出賓館走進清新的早晨。

離聖誕節還有十一天。街上裝飾得紅紅綠綠,人行道上熙熙攘攘,人們帶著微笑談笑風生,快快樂樂地走去上班。比阿特麗斯飛奔著超過他們,在灰白色的雪地里穿行。終於到達尤克利德大街1010號的時候,她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鐘。她一面賭咒著時鐘一面急匆匆走向電梯。她不想引起審計部的任何注意,至少在她永遠離開之前不要惹人注意。

當比阿特麗斯走出電梯時,她意識到想要引起同事注意才是她需要擔心的事情,因為沒人坐在辦公桌前。所有的秘書都在角落裡站成一堆,壓低聲音相互交談著。比阿特麗斯像釘子釘在地上一樣站在辦公室入口處一動不動,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混亂的景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重大的事情。她的第一個本能反應是轉身逃出大樓。趕快離開。不過,她還不能離開。她的所有財產都還在十一樓。她只要再多熬過一天。她緩慢地朝那群女人走去。

「發生什麼事啦?」她低聲問芙朗辛。

芙朗辛似乎亂了方寸,她站立著而不是俯身於打字機前。「你不知道嗎?」芙朗辛順著她尖鼻子的方向低頭看著比阿特麗斯問。

比阿特麗斯感到心頭咯噔一下。「不知道。」

「看起來你那個可惡的朋友馬科斯一直在搗什麼鬼,比我們任何人想像得還要壞。」

這個女人冷冰冰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這幾個字:「罪人的朋友也有罪」。比阿特麗斯張開嘴巴想質疑並提出更多的疑問,但是還沒等她吱聲,坎寧安女士打雷似的朝人群走來。

「女士們!女士們!請安靜!」這個矮胖的女人大聲喝道,「回你們的辦公桌去。這裡是克利夫蘭第一銀行,不是婦女縫紉小組。我將從你們每人的考勤卡上扣掉十分鐘!」

「我……我不理解。」比阿特麗斯大聲說,她感到越來越歇斯底里。

「今天早晨,湯普森先生將找你們每個人個別談話,討論過去二十四小時里所發生的事情。」坎寧安女士用匕首一樣的目光直愣愣地看著比阿特麗斯。「我們已經報告了當局,所以我建議你們配合。」

比阿特麗斯的臉上一下子沒了血色。她狠命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以保持鎮靜。她與托尼見面,她發現的日誌,她口袋裡的鑰匙,她對馬科斯的許諾——這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她太遲了,馬科斯被發現了。

接下來一個小時是令人痛苦的,比阿特麗斯等著被叫進湯普森先生的辦公室。其他秘書的名字在其身後被一個接一個叫到。她們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地走進他的辦公室去接受面談,回來時她們每個人都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她們不敢相互交談,但是比阿特麗斯看到秘書們都會意地相互看看。格林姐妹中的一人甚至在座位上轉身偷偷看了比阿特麗斯一眼,然後很快轉過身去,搖搖頭。

她想逃跑,但是本能告訴她如果她朝門口移動一步,她就會被武裝保安攔住。她說服自己:如果他們想逮捕她,那麼她踏進大樓那一刻,他們就可以這樣做。

於是,她待在自己的座椅里,直到坎寧安夫人叫她的名字。當她麻木地起身走向湯普森先生辦公室的時候,其他秘書禁不住轉身張望。她攥緊拳頭不讓雙手顫抖。她還真不如走向刑場呢!

比阿特麗斯走近門口的時候,湯普森先生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他抬頭看著她和藹地笑笑。甚至在了解了他的一切之後——他在盜竊,他好色縱慾——她還不得不竭力剋制對他微笑還禮的衝動,對此她感到十分驚訝。

「請把門關好。」他和藹地說,沒有流露出一點指責的意思。

她遵命關了門。

「坐下。」他指了指椅子。「我知道今天早晨有點不同尋常,不過我想向你保證我們仍然把你視作克利夫蘭第一銀行家族的一員。我們只是需要你的幫助。」

「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她試探著靠近辦公桌。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他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一點對於風流事或盜竊或他所乾的其他任何事情的負疚或懊悔。

她不得不假意周璇。她在椅子的邊緣上坐了下來,一隻手緊握住另一隻手,雙手交叉擱在大腿上。「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仔細地觀察著她,好像她是那個藏匿什麼東西的人。他不知道她了解多少。他似乎滿意於她徹底慌了。

「也許你是不知道。不過好像你的朋友馬科欣夜裡非法闖入了大樓。」他停頓下來觀察她的反應。

比阿特麗斯目瞪口呆地看著湯普森,一臉震驚的神色,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突突地顫動。

「我們也發現了證據,證明她睡在這裡。」

「我不懂。睡在這裡?」比阿特麗斯攥緊雙手,並克制著眼睛不往別處看。從湯普森的表情來看,他錯把她的驚恐當做驚訝。

「對,在一個廢棄的辦公室里。最近你遇見過馬科斯嗎?」他傾身向前。

「沒有,先生。自從她離開工作後,我沒有遇見過她。她哥哥說她去度長假了。」

有人發現了她的藏身之處。每天早晨她都把箱子藏進雜物間。難道清潔工不知怎的撞見了它?她認真回憶,在腦子裡一一過目她也許遺留在十一樓的所有東西。她認為眼睛朝下看比較安全,那樣不會引起懷疑。再說,她的皮箱里任何東西上面都沒有她的名字,對於這一點她很自信。箱子里除衣服之外,唯一的東西是從馬科斯辦公桌里拿的檔案。她與托尼見面的速寫筆記,馬科斯的個人檔案在她的手提包里很安全,當然鑰匙也在包里。她的心跳頻率稍許慢了一點,因為她意識到馬科斯的鑰匙依然是安全的。

她抬頭看著湯普森,其神色就像高速公路的一隻小鹿那樣絕望。他又和藹地笑了,她知道她已經躲過了偵查。

「好啦,正如我所說的,我們有證據說明她住在樓里。我們認為她捲入了一個詐騙我們銀行的犯罪集團。現在,我們已經報告了警察和聯邦調查局,我們希望你配合他們的調查。」

比阿特麗斯點點頭。托尼說過聯邦調查局已經在調查銀行,但都成了無頭公案。現在聯邦調查局把責任推給了馬科斯。湯普森先生也將誣陷馬科斯犯盜竊罪。馬科斯曾一度拿著鑰匙,她曾進過金庫,她在調查遺棄的貴重物品保管箱。誣陷很容易。

「我簡直無法相信你說的事情!」比阿特麗斯讓自己的眼睛流出淚水以增加效果。反正整個上午她就想放聲大哭。「馬科斯似乎不像竊賊。」

「哎呀,人啊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你會吃驚的!」他盯著她的眼睛看,她極力剋制因厭惡而顫抖。

她垂下眼帘彷彿非常悲傷,並點點頭。湯普森先生能夠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用紅墨水潦草寫的「朗達·惠特莫爾!」幾個字閃過她的腦海。他會謀殺人嗎?他已經找到馬科斯了嗎?

「警察……找到她了嗎?」

「還沒有,但別擔心,比阿特麗斯。我們會的。」

與湯普森先生面談幾小時後,「我們會的」幾個字在比阿特麗斯的腦海里反覆閃現。在整個辦公室警惕目光的注視下,她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儘力顯得像其他人一樣震驚。湯普森先生把整個場面設計得絕對完美,所有僱員都表示出高度警惕,急於找到馬科斯以拯救銀行。她低頭看了看桌邊的活頁日曆。明天是星期五——銀行讓克利夫蘭城市違約的一天。

在其他女人似乎都已厭倦了窺視她之後,比阿特麗斯拿著自己的手提包去洗手間,她將自己鎖在馬桶隔間里。她將頭捂在自己的大腿上搖晃了一會兒,用茫然的眼睛緩慢而仔細地掃視著一塊塊瓷磚。托尼不會讓他們逮捕馬科斯的,她自言自語,但是她不相信這一點,因為如果托尼有足夠的力量去救她,那麼馬科斯早就把鑰匙給他了,可是馬科斯卻把鑰匙給了她。

她終於離開廁所,乘電梯下到大堂,來到角落裡付費電話的跟前。她投入硬幣,撥了號碼,傾聽著電話鈴聲催眠似的作響,並緊緊地閉住眼睛。

「喂?」電話那頭一個聲音說。

「媽媽?我是比阿特麗斯,」她說,「別掛斷。」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那個聲音說:「你倒是挺有勇氣的,像這樣給我打電話!過了這麼久……你到底想要什麼?」

比阿特麗斯儘力回想那張年輕時她母親和姨媽交惡前手挽著手的黑白照片。「是有關多麗絲的事。她住院了。」

「哦,原來那麼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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