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艾麗絲把尼克關在門外,背靠著門,手裡依然攥緊小包和包里所有的鑰匙。

「艾麗絲?」尼克在門外大聲叫喚。「哎呀,見鬼了!如果你想談的話,你知道去哪裡找我的。」

她扔下小包,雙手捂住腦袋,直至她確定他已經走了。惠勒先生在查問。有人被解僱了。上周以來,她還沒有與單位的其他人說過話。她奔到電話跟前撥通了布拉德。

「嗨,布拉德?我是艾麗絲。」

「艾麗絲,嗨!你過得怎樣啊,四處玩玩?」聽得出來他話里有一種關切口氣,這使她想起自從發現屍體以來她還沒有與他說過話。

「噢,我還是有點精神恍惚,不過還活著。」她盡量顯得漫不經心。「我有點想急著回去工作。項目怎麼樣啦?」

「不怎麼樣,很不幸。警察把大樓封了。我聽說縣政府對這筆交易正在失去興趣,整修計畫暫停了。如果媒體得到這一事件的風聲,這個項目可能會拖延數月。」他降低聲音,「星期五你過來一次談點事情。」

這隻能意味一件事情。「我要被解僱了嗎?」

「我也說不準,但是他們已經讓兩個人走路了。」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補充說,「我幫你說過好話。」

「謝謝!如果警察很快解除對大樓的封鎖,那麼我有回來工作的機會嗎?」

「如果我們能在星期一拿回大樓,有機會。我要說他們讓你回去完成這項工作的機會是很大的,不過,艾麗絲,我不會指望它。如果這件事上了晚間新聞,那麼縣政府對整個項目也許會洗手不幹了。」

在她接聽電話的時候,她的柏柏地毯、新家用設備、活動式投射照明燈都在嘲笑她。她擔心一旦遭解僱,她還能維持她的新家多長時間。她在銀行里有兩千美金的存款和一大筆學生貸款。

「謝謝你的警示信息。星期五見!」

艾麗絲哽咽著掛掉了電話。她要被解僱了。考慮到丟了工作隨之而來的境遇,她討厭這份工作的情緒真的算不了什麼。她並不特別傑出,或者聰明伶俐,或者與眾不同,或者不可或缺。她是可以被消耗的。工程學院五年苦讀,四個月沒完沒了的討厭工作結果等於零。被開除了,失敗了,一敗塗地。她已經能夠聽見母親令人倒胃口的勸說聲:盡量變不利為有利。她父親不會說任何話,但她知道他會非常失望的。她曾經表現出那麼大的希望。

她躺入那張骯髒的長沙發,點燃了一支香煙。所有那些通宵達旦,所有那些施工圖紙——她將過濾嘴也吸進嘴巴,直至它燙疼了嘴唇。她的生活不應該是這種結局。她是以最優異成績畢業的。她使自己的履歷十全十美。她穿著醜陋,那不合身的工作便服。她學會了完美的堅定-但-不-傲慢的女性握手方法。照理她應該成為一名「成功的工程師」,儘管她甚至再也吃不準成功的工程師意味著什麼。金錢?安全?責任?聲望?她只想在這個世界上做出一番與眾不同的事業。現在她有幸逃出樊籠。一堆二十年的死昆蟲將毀了她的人生。她掐滅了香煙,蹬蹬蹬地跑到小包跟前,將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在廚房櫃式長桌上,在裡面尋找直至發現她要找的東西——安東尼·麥克唐奈警探的名片。

電話鈴響了又響。艾麗絲一邊踢著腳一邊等待。星期一她必須回銀行大樓。她將把所有的鑰匙都放回去,好像啥事也沒發生。

他終於接聽電話:「麥克唐奈警探。」

「喂,警探嗎?我是艾麗絲·拉奇,發現屍體的那個工程師。」

「艾麗絲,你好嗎?」電話那一頭他的聲音很溫暖。

「我還好。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我能回舊銀行大樓工作。」

「那裡仍是個犯罪現場,艾麗絲。驗屍官和司法精神病工作小組正在努力工作,但這需要時間。」

「我不明白。這不就是一起自殺案件,啊?我的意思是……」幾百隻飢餓的蒼蠅開始旋轉。她閉住了眼睛。「有一條套索,對吧?」

「哦,比這個還要更加複雜一點。」

「是嗎?」

「嗯,首先死者不會把書櫥推到盥洗室門前並換了鎖。有人試圖掩蓋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數百個人在樓里工作,這件事發生在,呃,二十年前,對吧?」她感到自己開始哀訴,但卻無法停止。「有沒有時效法什麼的?」

「謀殺沒有。」

艾麗絲感到胃部在抽搐。「現在你說這個人是被謀殺的?」

「我什麼也沒有說。」他清了清嗓子。「正在調查中的案子其細節是保密的,這很重要。我們不想有任何細節泄漏到新聞界。如果這確實是起兇殺重案,那麼兇手也許仍然逍遙法外。」

一件藍色襯衫閃過她的思緒。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星期一我能有機會回去工作嗎?」

「對不起,我估計不行。那棟大樓里有大量證據需要採集。不管是誰幹了這事,其線索有可能依然遺留在樓里,也許需要數月我們才能完成所有證據的編目分類。」

「聽起來你挺興奮的。」艾麗絲心情沉重地對著電話嘆息。恐懼使她的胃部抽搐:她還拿著鑰匙。

「多少年來,我一直想把這棟樓的案子弄到手,」托尼坦率地說,「我們或許終於有了政治決心去完成幾十年前開始的各種調查了。知道嗎,你不可能就這麼把一起兇殺重案掩蓋起來。」

「唉,這樣看來我要失業了。」她的嗓音突然變了。

「艾麗絲,我很遺憾地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很遺憾。」

她得想辦法把鑰匙放回大樓。她的手心開始出汗。她應該告訴他。她應該告訴警探她發現了什麼。新聞標題「心懷不滿的工程師被抓現行」再次在她的腦海里閃現。她不應該告訴他。她剛剛承認她要被解僱了。當她在思想鬥爭的時候,交談一時停頓了。

「艾麗絲,有什麼其他事情我能幫助你嗎?」

「什麼?嗯……沒有……我只是,」她結結巴巴地說,「也許我應該告訴你更多有關大樓的事情。那樣有幫助嗎?」

「好的。你有什麼要說的?」

「呃,讓我想想……」她支吾了一會兒。她應該告訴他一些事情。她應該讓他知道她是站在他一邊的。

「查一下四樓約翰·史密斯的辦公室,那裡放滿了奇怪的檔案。九樓約瑟夫·羅思坦的辦公室里也有一些奇怪的筆記。我想他也許已經給聯邦調查局打電話報告過某些情況。三樓的人事檔案依然滿是信息。那些信息屬於……一個女人。」她幾乎說出「比阿特麗斯」,但是她還吃不準這一點。再說,這會引起其他疑問。「噢,還有隧道。別忘記去查看隧道,還有……」

鑰匙。她也應該告訴他鑰匙的事情。該是時候了,但是她頭腦里的一個聲音勸她別說。托尼是警察。他不需要鑰匙。他有大槌,有撬鎖工具,有鑽機。警察會找到另一種辦法進入金庫。她只要把它們處理掉,從此不再說起它們。她可以把它們扔進河裡什麼的。沒有鑰匙,比阿特麗斯也會被發現。警察會找到她的。就像托尼說的,大樓里滿是證據。

「隧道?」托尼說,他打斷了她紊亂的思緒。

「是的。舊的蒸汽管隧道。入口在下層大堂的樓梯底下。」

「艾麗絲,這非常有幫助。我也許會再給你打電話,再問你一些問題。那樣可以嗎?」

「行。」她仍然有坦白的機會。「警探?」

「噯,艾麗絲。」

沉默在電話線里來回震蕩。她想告訴他,但做不到。她想像自己被帶到警察局作進一步審訊。不行。她可以自行把鑰匙處理掉。「嗯,你知道我在那個盥洗室里找到的是誰嗎?」

「根據他的皮夾,此人叫威廉·湯普森。噢,這是保密的。我需要你保守秘密。」

這個名字激起了艾麗絲大腦深處的記憶。她努力回憶了片刻,終於想起來了。「『地球上最棒的爸爸』咖啡杯!我見過他的辦公室!他在九樓。他的辦公室被搗毀了。」

「你說『被搗毀了』是什麼意思?」

「就像有人將它拆了個稀巴爛。」她吐出了憋在胸中的那股子悶氣。也許她給警探的幫助足以彌補她沒說出事情。

「艾麗絲,如果你找不到另一份工程師工作,你給我打電話,好嗎?」他笑著說,「我也許有工作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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