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保管箱死了。在駕車從阿克倫回家的路上,艾麗絲在腦海里反覆念叨這句話。克利夫蘭第一銀行關閉迄今已有二十年時間。到目前為止,任何渴望拿回他們財物的人大概早已提交了申請書,鑽開了他們的保管箱。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好幾起。那個胖女人說自從她第一次進金庫以來見過十個保管箱被鑽開。拉莫尼說過最後一次鑽開保管箱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許多鑰匙都遺失了。金庫只是一個墳墓。

據那個州府銀行的職員說,儲戶的存儲物保存五年,期限過後這些財物會被拍賣。艾麗絲駕車駛上了七十七號州際公路,她心裡琢磨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人們把自己值錢的東西放進一個陌生的金庫里去呢?她認為,所存儲的不管是什麼財物必定是某人需要藏匿的某些東西。她下了高速公路,轉進自己的社區。也許人們希望將自己的秘密掩埋起來。也許這就是那麼多保管箱死亡的原因。

但是有人希望拿回自己的儲存物。也許縣政府購買這棟大樓的計畫泄漏了,有人認為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在她的腦海深處,一個身著藍色襯衫的人影急匆匆逃離金庫。那天有人在金庫里。她把車停靠在她二聯式公寓套房前面的路邊,將手伸進小包尋找她發現懸掛在一個保管箱門上的鑰匙圈,鑰匙圈上有十二把鑰匙。她一邊一把把撥弄鑰匙一邊心想這些一定是銀行開保管箱的鑰匙。阿克倫的女人說它們都有一個暗碼——使鑰匙難以被盜用的一個技巧。每把鑰匙都標註一個一定包含某種意義的字母——「N」,「D」,「E」,「O」。它們按沒法辨別的順序排列,不過小偷可以試用每把鑰匙直至找到完全匹配的那把。雖然只有十二把。這仍然需要花些時間——這些時間也許足以導致被捕。有一千多個保管箱需要試開。

艾麗絲關掉引擎,從點火開關上拔下鑰匙,仔細觀察她在滿是死蒼蠅的房間里發現的那把鑰匙。在她的噩夢中,這把鑰匙上沾滿了鮮血,上面標著死亡的符號。它無標識的匙面在她的鑰匙圈上來回搖晃。剎那間,今天她所獲得的一切信息使她突然開竅。鑰匙從她的手裡掉了下來。

她拿了死鑰匙。

她捂住嘴巴,低頭凝視著大腿上的這些鑰匙,彷彿它們是殺人兇器。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這些是銀行的鑰匙和死鑰匙。它們在一起就可以打開金庫里的每一個保管箱。

她的雙手發狂似地抓起這些鑰匙,將它們扔回包里。她從犯罪現場拿走了犯罪證據。她甚至愚蠢到在加菲爾德高地一個鎖匠面前招搖這把萬能鑰匙。警察知道她住在哪裡。她幾乎可以讀到這樣的新聞標題——「心懷不滿的工程師被抓現行」。電視心理學家會推斷:在廢棄的銀行里連續獨自工作數周的壓力扭曲了她原本已經不穩定的心智。拉莫尼會告訴他們她一直聽見各種聲音。埃莉會勉強地作證,說她有酗酒的習慣。尼克會被當作品德信譽見證人傳喚,證明她道德缺失精神錯亂。她父親最近的失業將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感到胸口憋悶。如果警察發現少了任何東西,她就會成為替罪羊。圍繞她發現的屍體也許正在醞釀一場媒體風暴。相機閃光泡會在大樓的每個多塵的角落和死金庫里閃亮。人們也許會來尋找遺忘的祖傳遺物。她呼吸頻次過快。她在大樓里損毀過東西。那麼多鑰匙躺在她的手提包里,像《泄密的心 》一樣在跳動。她必須把它們處理掉。

「嘭」,她身邊的車窗猛烈地響了一下,就像一千伏特電壓穿過她的胸膛。她的腦袋撞了車頂棚,她放聲尖叫起來。是尼克!他站在她車門的外面,隔著車窗微笑。

「該死!對不起,我嚇著你了!」他的眼睛眯縫了起來。

她癱倒在靠背上,努力使自己的心臟繼續搏動。當她又能正常呼吸時,她強忍著一字一字地說:「有事嗎?」

「整個下午我都在找你。」

「什麼?」她把小包緊緊抱在胸前,下了車。「你為什麼不去上班?」

「我休假一天,幫助減輕工作負荷不足——我們中許多人這樣做了。」尼克聳聳肩。

艾麗絲朝他眨眼,她不理解。「什麼叫工作負荷不足?」

「一些項目告吹了。情況有點不樂觀。嗨,我聽說所發生的事了。順便問一下,你還好嗎?」他眼中的那種柔情幾乎令人信服。幾乎。如果他真的在乎,那他早就打電話了。

「我還活著。你想幹什麼?」

他朝著她聳了聳眉毛。

「你媽的又來騙我?休想!」她邊推開他邊踏上通向她家的台階。在她經歷了那麼多苦難之後,他又想來操她。

「艾麗絲。艾麗絲。我確實玩弄了你。但事情不是那樣的。我想談談。」

「是啊,你想談談。」

他跟在她身後登上台階,一把抓住她的肘部。「嗨,這些天來你怎麼啦?我們不能談談?」

「如果你對談談那麼感興趣,那你應該給我打電話。」她的鑰匙掉落到了門墊上,於是就沮喪地拍了一下房門。

「我親自過來,這不是更好嗎?」他彎下腰撿起她的鑰匙,把它們遞給她,同時用一個手指掂起她的下巴。他棕色的眼睛裡同時流露出溫柔、同情和失望。「艾麗絲,我想……我們倆玩得挺開心的。」

「挺開心。」她重複道。這個詞在空中飄蕩。她垂下眼帘,推開了房門。他不是在追求愛情或者婚姻。他只想與她交歡。他大聲說出了她最害怕的那幾個字,可不知怎麼的,她感覺自己倒像個騙子。她出神地看著他凌亂的頭髮和有點歪的牙齒。他從來沒有作出過許諾或者宣誓過真愛。狗屎,他甚至從來沒有打過電話!是她一步步引誘他上床的。

「對,尼克。挺開心的。我只是……我現在真的不想談。」

他把住她試圖關上的房門。「好吧。行。我只想讓你知道辦公室不像以前那樣了——」

「是嗎,那太好了。」她打斷他的話,再次試圖將門關上。

「不,我的意思是自從你發現那具屍體後,他們不像以前了。他們更加壞了。他們解僱了一些人。惠勒先生一直在提出一些有關銀行的奇怪問題。我想我只是在為你擔心。」

他的那種眼神讓人深信不疑。她遇上麻煩了。她將被開除或更糟糕。他至少能夠過來當面告訴她這些事,那麼他對她的實際調侃就幾乎不算什麼事了。

她的眼睛朝地下看去,拉緊了小包的皮帶。「噢,謝謝!我也有點擔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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