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774年,十六年後 1776年6月27日

去年這個時候,事實證明我是對的,而查爾斯錯了,當時喬治·華盛頓真的被任命為新組建的大陸軍的總司令,而查爾斯則擔任少將。

聽到這個消息讓我很不高興,查爾斯更是怒火中燒,之後他一直憤懣不已。他一直說喬治·華盛頓連指揮一隊衛兵都不稱職。當然,一如往常,他這話既不正確,也並不完全錯誤。一方面,華盛頓的領導表現得頗為天真,可另一方面他也獲得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勝利,其中最重要的是在三月解放了波士頓。他也贏得了下屬的信心與信任。毫無疑問,他確實有些優秀的品質。

但他並不是聖殿騎士,而我們需要讓自己人來領導革命。我們不僅打算要控制住勝利的一方,同時我們也認為,如果能讓查爾斯來領軍,我們獲勝的可能性會更高。因此,我們策劃除掉華盛頓。就這麼簡單。計畫有望順利進行,只有一個問題:那個年輕的刺客。這個刺客——他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的兒子——對我們來說依舊像是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首先是威廉。他死了。他在去年革命戰爭開始之前不久被殺。傾茶事件之後,威廉開始以代理人的身份協調購買印第安人土地的交易。然而交易阻力重重,尤其是易洛魁聯盟極力反對,當時他們與威廉在他的宅邸前會面進行協商。據各方面說,一開始談判很順利,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有人說了些什麼,然後情況就開始急轉直下了。

「兄弟們,求你們了,」威廉懇求道,「我相信我們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但那些易洛魁人卻聽不進去。土地是他們的,他們爭辯道。他們對威廉的解釋充耳不聞,如果土地能轉入聖殿騎士手中,那麼無論哪一方勢力從即將到來的衝突中勝出,我們都會阻止他們控制這片土地。

原住民聯盟成員們的異議此起彼伏。他們心懷疑慮。有些人爭辯說,憑他們自己根本不可能與英軍或者殖民地軍隊相抗衡,其他人則覺得與威廉達成協議也於事無補。他們已經忘了二十年前聖殿騎士是怎樣從塞拉斯的奴役中解救了他們的人民,相反,他們卻記得威廉組織的探險隊進入森林,試圖尋找先行者的遺迹,他們還記得我們在發現的密室里進行的挖掘工作。這些暴行在他們的腦海里鮮活無比,不容忽視。

「安靜,安靜,」威廉爭辯道,「難道我不是一直在為你們謀求利益嗎?難道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保護你們不受傷害嗎?」

「如果你想保護我們,那就給我們武器。有了滑膛槍和馬匹,我們自己能保護自己,」作為回應,一位聯盟成員爭辯道。

「戰爭不是解決之道,」威廉堅持說。

「我們記得你擴張過邊界。甚至今天你的人還在挖掘土地——完全不顧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你說的話都是抹了蜜的謊言。我們不是來這裡談判的。我們也不會把土地賣給你。我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你和你的手下統統都得離開這些土地。」

令人遺憾的是,威廉決定訴諸武力來闡明他的觀點,於是開槍打死了一個原住民,他還威脅如果聯盟不簽署合同,就要殺死更多的人。

值得讚揚的是,這些人拒絕了:他們寧死不屈,拒絕向威廉展示的武力屈服。這是何等慘烈的證明,隨著滑膛槍子彈射入他們的頭顱,他們開始一個個倒下。

然後那男孩出現了。我讓威廉的手下向我詳細描述過他的樣子,他所說的與本傑明講述他在瑪莎葡萄園島上遇到的人完全吻合,也與查爾斯、威廉和約翰在波士頓港見到的人一致。他戴著同樣的項鏈,穿著同一件刺客袍。那就是同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他對威廉說了什麼?」我問站在眼前的士兵。

「他說他打算終結約翰遜老爺的計畫,阻止他為聖殿騎士奪走這些土地。」

「威廉回話了嗎?」

「他確實說話了,先生,他告訴那個兇手,聖殿騎士努力爭奪這些土地是為了保護印第安人。他告訴那個男孩,無論是喬治王還是殖民者,他們都無意保護易洛魁人的利益。」

我翻了翻眼睛。「鑒於那孩子趕來的時候,他正在屠殺原住民,這可不是什麼特別讓人信服的理由。」

那個士兵低下了頭。「也許不是,先生。」

如果說我對威廉的死有點太過冷靜的話,好吧,這也情有可原。威廉這個人,雖然工作上勤勤勉勉,人也熱忱,可他從來就不是最好脾氣的那種人,而一旦遇到需要動用武力來進行交涉的情況,他就會把談判搞得一團糟。儘管我並不願意承認,但他其實是咎由自取,而我恐怕也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容忍無能的人:我年輕的時候就不是,我想這是那時候我從雷金納德身上學來的,而現在,已經年過五十的我更是如此。威廉是個十足的蠢材,他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同樣的,獲取原住民土地的計畫,雖然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但已經不再是我們的首要目標,自從戰爭爆發以來就不是了。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取得對軍隊的控制權,而且,既然正當的手段已經失敗,我們就要採取非常手段了——暗殺華盛頓。

然而,當刺客把我們的英軍軍官約翰定為下一個目標時,這個計畫就遭到了打擊,他襲擊了約翰,是因為他所做的工作是消滅叛軍。再一次,雖然失去這樣一個有價值的人讓我很是惱火,但要不是因為約翰的口袋裡有一封信的話,這件事本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畫——不幸的是,那封信中詳細寫明了刺殺華盛頓的計畫,而且還點名我們的托馬斯·希基被選定為執行計畫的人。年輕的刺客立即火速趕到紐約,托馬斯成了他的下一個目標。

為了籌集資金,也是為了給刺殺華盛頓做準備,托馬斯正在紐約製造假幣。查爾斯已經隨大陸軍抵達了紐約,所以我一個人悄悄進了城,找了落腳的地方。我一到紐約就接到了消息:那男孩已經找到了托馬斯,只是兩人都已經被逮捕,並且被扔進了布賴德韋爾監獄。

「不要再犯錯了,托馬斯,明白嗎?」我去監獄裡看他的時候對他說,我在寒冷中打著哆嗦,監獄裡的臭味、喧鬧聲和噪音讓我覺得噁心,然後,突然間,在隔壁那間囚室,我看到了他:那個刺客。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有他母親的眼睛,同樣烏黑的頭髮,下巴上帶著驕傲。他像極了他母親。毫無疑問,他是我兒子。

「就是他,」我們一起離開監獄的時候,查爾斯說。我吃了一驚,但他並沒有注意到:紐約天寒地凍,我們的呼吸都凝出了白霧,他一門心思想的都是保暖。

「誰?」

「那個男孩。」

當然我完全清楚他的意思。

「你到底在說什麼,查爾斯?」我生氣地說,一邊往手裡哈氣。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1760年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男孩嗎,在華盛頓的手下襲擊一個印第安村子的時候?」

「是的,我記得。他就是那位刺客,對嗎?在波士頓港的也是他?殺了威廉和約翰的也是他?就是現在關在裡面的那個男孩?」

「看來就是他,海瑟姆,是的。」

我嚴厲地批評了他。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查爾斯?是我們造就了這個刺客。他心裡燃燒著對所有聖殿騎士的仇恨。他村子被燒得那天看到你了,對嗎?」

「是——是的,我已經告訴你了……」

「我猜他還看到了你的戒指。我猜在他遇見你幾周之後,皮膚上都還留著你戒指的印子。我說得對嗎,查爾斯?」

「你對那孩子的關心很讓人感動,海瑟姆。你總是很支持那些原住民……」

他這些話停在嘴邊,因為在下一刻,我已經一把抓起他的斗篷,把他狠狠地按在監獄的石牆上。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雙眼憤怒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關心的是騎士團,」我說,「我唯一關心的只有騎士團。而且,如果我說錯了請糾正我,查爾斯,騎士團可沒有宣傳過要對原住民搞什麼愚蠢的大屠殺,也沒有鼓吹過要燒毀他們的村子。我好像記得,我從來沒有教導過這些。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這種舉動,會在我們希望能爭取到我們這種思維方式這邊來的人心裡引發——你們是怎麼說來著——『怨恨』。這種事會把中立派都趕到我們的敵人那一邊。就像現在這樣。我們的人死了,我們的計畫岌岌可危,都是因為你在十六年前乾的好事。」

「不是我乾的——是華盛頓——」

我放開了他,向後退了一步,雙手緊緊握在身後。「華盛頓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們會確保這一點。很明顯,他這個人殘酷野蠻,不適合做領袖。」

「我同意,海瑟姆,我已經採取了措施,確保不會再有很多的干擾了,這是個一石二鳥的計畫。」

我嚴厲地看著他。「說下去。」

「那個原住民男孩將以陰謀刺殺華盛頓,以及謀殺典獄長的罪名被處以絞刑。當然,華盛頓本人會到現場——我會設法保證這一點——而我們可以藉此機會除掉他。托馬斯自然非常樂意執行這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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