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借著小木屋裡躍動的火光,柯爾用他帶來的急救毯把奧莉薇亞儘可能地包裹起來,認真聽著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自己被抓走之後的經歷。他已經從尤金的口袋裡翻出了她的衛星電話,向外發出了求救信號。

「我聽說過雙胞胎之間控制與順從的關係,」他說道,「但是你描述的這種似乎是極端的特例。聽起來他的母親才是他性格缺陷的根源。從你剛才說的來看,是她把這種觀念根深蒂固地植入了他的腦子裡。」

他說著又撕開了一枚縫合貼,小心翼翼地把它貼到了她耳朵的裂口上,小心翼翼地把傷口的邊緣粘合在一起。她痛得臉抽搐了一下,眼中充滿淚水。

「這也確實能解釋最終讓塞巴斯蒂安定罪的DNA證據。還有你為什麼會在指認罪犯的時候,把他錯認為是兇手。」

「托莉在哪兒?」她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開口道。

「和我父親在一起。」

「暴風雪這麼大,你是怎麼從老柵欄牧場飛出來的?」

他慘然一笑道:「我想也許是因為有隻無形的手在幫我們吧——別問了。」他停下了動作,向後坐直了身體,隔遠了一點檢視自己剛剛纏好的繃帶,和為她左胳膊做的簡易吊環是否合適。

「有時候,」他靜靜地道,「我常常會想人生還有沒有更好選擇,還是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否我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繞一個圈又回到老柵欄牧場,為了遇到你。」

她抬起破碎的目光,撫摸著艾斯的手停了下來。「這也是我曾經同樣問過美樂蒂·文德比爾特的問題。她是波頓的妻子,也是一名記者,過去常常到醫院去陪我一起坐坐。我曾問過她,人們是不是真的能夠精確地指出自己的生命第一次與另一個人交匯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如果托莉和邁倫在一起的話,那麼波頓在哪?他……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吧?」

「奧莉薇亞——」

「噢,上帝啊,不會吧……那聲槍響……」

「他死得其所,奧莉。他原本就油盡燈枯,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他一生所為之奮鬥的就是想要親手結束這件事。他一輩子都堅信真正的懷特湖殺手還在逍遙法外,現在他證明了自己沒有錯。他最終找到了他,這位加拿大皇家騎警終於抓住了他的犯人。」

她的眼神閃爍了幾下,飄向了一旁油布下的身形,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顫。

「他還把托莉帶回了你身邊。」

「她失去了雙親,」她喃喃道。「她……她該怎麼辦?」

「她還有你。」

他盯著她的眼睛道:「我們能撫養她長大的,奧莉。我們一起。」

她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潛台詞。洶湧的感情一瞬間涌了上來,眼淚溢滿眼眶。柯爾的心似乎被這滾燙的淚水給灼傷了,她終於回來了。他們一定能做好的。

「我想去看看他。」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你還能自己站起來嗎?還能走嗎?」

「能。」她的聲音平靜無比。

柯爾牽著奧莉薇亞的手帶她走出門外。已是破曉時分,最後一絲夜色在晨曦中散去。

她眨了眨眼睛,彷彿自己從一個世界步入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一般。她抬起頭對上了柯爾的視線,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裡,滿是濃到化不開的擔心。她從他小心而堅定的觸碰中感受到了憐愛和心疼。就在這一刻,兩個人對視的這一眼,感覺到包裹著自己手掌的乾燥而溫暖的大手,還有身後倚著的堅實的胸膛,她突然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了,也許她可以試著去愛這個男人。也許有一天,她能夠再一次學會怎樣去相信別人。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我……沒什麼。」他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彷彿能透過她的眼睛看進她的心裡,讀懂她的想法似的,然後輕輕點了點頭。但他不會給她壓力的。奧莉薇亞此刻相信,柯爾·麥克唐納永遠不會逼迫她的。現在,儘管這些天來已經經歷了太多,她還是能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潮汐輕輕拍打在胸膛,不斷捲起小小的浪花。這感覺甚至超出了她所能清晰描述的範圍,但這不是她想要的感覺,起碼現在還不是。

他帶著她和那間似乎被遺棄在雪地正中的孤零零的小木屋漸行漸遠,也離尤金的屍體越來越遠。艾斯乖巧地緊跟在他們身後。厚厚的雲層壓得很低,似乎馬上就要支撐不住要從天邊傾瀉而下,林間的霧氣濃得能滴出水來。雪已經下了有幾英尺厚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卻還是不停從高空旋轉著墜落下來。

他們走近雪地上那個微微隆起的雪包的時候,奧莉薇亞聽到了從雲層上傳來的微弱的直升機一樣的轟鳴聲。她的心怦怦直跳,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上被山風撕扯成一條條的薄霧——這樣的天氣下,絕不可能會有飛行員能在這裡降落。不過知道他們在外面盤旋也是個好消息,最起碼有人來救他們了。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柯爾蹲下了身子,輕輕撣去了覆蓋在波頓身體上的雪花。

「把他的臉也擦乾淨吧。」她說道。

他拂去了他臉上的積雪,露出了一雙瞪得大大的,凍僵的眼睛,目光直直向上看向他們。

奧莉薇亞久久地凝視著這具屍體,最終用極輕的聲音開口道:「我還是難以相信,每個人的命運會這樣緊緊地糾纏在一起,永遠也逃不開。波頓,托莉,美樂蒂,我,還有尤金的命運,這麼多年來都糾纏不清,而我竟然一無所知。」

柯爾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她鬆開了他的手,痛苦地蹲了下來,艾斯在她身旁也坐下了。

「我會照顧好她的,我們的寶貝女兒,」她輕聲道,「我向你保證。」她伸出手輕輕合上了蓋奇·波頓冰藍色的眸子。「我保證她一定會以你為驕傲的。」她的聲音哽咽了。

寒風穿過壓滿了雪的松樹枝頭,發出一陣颯颯的聲響,被吹落的雪花輕柔地在枝頭曼舞。

她重新站起身來,躊躇了片刻,然後道:「我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小木屋裡究竟是怎麼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間的紋路里還依然殘留著尤金的血跡,「我甚至記不清自己做了什麼,不記得自己那樣瘋狂地用刀刺他。」

「你只是想要活下來,這是自衛。」

「這是過度防衛了,柯爾。他們會捉住這一點不放的。」

「奧莉,我不這麼認為。」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無論發生什麼,」他緊鎖著她的視線道,「你都不必獨自承擔。我會在你身邊。」

森林深處隱隱約約傳來了雪地摩托的嗡嗡聲,正在逐漸接近他們。柯爾伸手擁住了她的肩膀。

「準備好了嗎?」

她點了點頭。

柯爾從急救箱里取出了一支信號彈,把彈藥上膛。

他沖著雲層發射了一顆信號彈,粉色的火花在朦朧的雪霧中爆炸出耀眼的光芒,煙霧散開後形成了一朵艷麗的蘑菇雲,低低地掛在深色的樹林上方。

他把懷裡的她摟得更緊了。「是回家的時候了。」

他們站在粉色的蘑菇雲下方,警察們開著雪地摩托駛過來,搖晃交錯的車前燈照亮了昏暗的森林。一位警察摘下了自己的頭盔走近了他們,後面還跟著其他的同事。兩位醫護人員也下了車,提著急救箱匆匆向他們跑來。

柯爾向前走了一步向領頭的警察致意。「我是柯爾·麥克唐納,這位是奧莉薇亞·韋斯特——她現在需要緊急護理。」

這位警察在和柯爾握手的一刻,目光則向四周掃射了一遍。「我是雅其馬探員,刑事科的,」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醫療急救人員已經把奧莉薇亞圍在了中間。「這位是馬蒂娜羅警官。」旁邊走上前一位扎著馬尾辮的金髮女郎,她的雙頰因為寒冷而泛著粉紅色。

這位女警官對柯爾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向了奧莉薇亞,加入了圍繞在她身邊的醫護人員。

托莉握著這個老人的手。他正躺在床上經受痛苦,骨節突出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像是要奮力抓著自己生命的尾巴。她被一種嚴肅的責任感所包圍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一座橋,手中握著的是通向另一頭的鑰匙。如果她能夠堅持下去的話,她願意在奧莉薇亞和柯爾還有自己的父親回來之前一直這樣握著他的手。

其他警察都在樓下的圖書室里,但是有一位卻坐在房間里陪著她——長得和藹可親,十分年輕的一位。他坐在角落靠近火爐的一張椅子上,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他小聲接起了電話,片刻後抬起頭來對托莉說道:「他們抓住他了。」

「奧莉薇亞還好嗎?」

「沒事,她很安全,現在和柯爾在一起。」

托莉從椅子上站起來,手裡還握著邁倫乾瘦的手掌。「還有我爸爸呢?」

警官沉默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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