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熊爪谷具體在哪裡?」柯爾問道。

「懷特湖西北方向大約六十公里的地方,在印第安土著的領地上。那是一道深深的峽谷,攀那戈峰山脈的另一側。」

「你受傷了?還是病了?你身體沒問題吧。」

「我有點頭疼。我腦袋裡有個腫瘤,時不時就會頭痛。我活不長了。」他撐著剛才靠著的牆直起了身子,搖擺了幾下,然後試著自己穩住重心。「我要去看看托莉。」

柯爾的目光犀利地掃射著這個退休的警察。「你用奧莉薇亞和你自己養大的孩子來引誘一個嗜血的殺手?」

他咽了咽口水道:「在托莉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就對她發過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顫抖。「我發誓要還她公平,抓住那個人,然後給她一個更安全的世界。托莉的母親去世時,托莉當時表現出來暴力的傾向,我對此必須得做點什麼。當她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時,我擔心她還會這個樣子。我死後,她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孤身一人了。而她會覺得自己的身體里留著反社會分子的血液。」他向前趔趄了一下,柯爾抓住了他的胳膊才穩住了他的身體。

波頓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重新集中注意力。「我……我想讓她見見自己的母親。我想讓她知道自己的身體里也有好的一半,也有美麗、善良和正直的一面。我需要她看看自己能成為什麼樣的人。我也相信只要薩拉見到了她的女兒……」他的聲音顫抖著。「我都做了什麼?」

「你腦子有毛病,知道嗎?」

「我知道。我已經這樣很久了,也許比我自己意識到的還要久。」

柯爾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腦子飛速旋轉著。他瞟了一眼紛紛揚揚的雪花,還有風的方向,腦海中浮現出了之前電視上看到的氣象圖,以及圖上風暴移動的路徑。他有機會冒險一試嗎?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也許一旦飛起來,還可以躲過最壞的結果。但是,他也可能會死,而這樣的可能性更大。

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他不想腐爛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更不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要活下來,救出奧莉薇亞。他想要那個該死的第二次機會,為了她,也為了他自己,為了這間牧場。他對此的渴求就像人需要呼吸一樣迫切。

「你有多確定他——無論這個他是誰——會去熊爪谷?」

「即使是受傷的小鹿都知道回家——他這麼告訴過薩拉很多次,這是她在我旁觀過的採訪中說的。這個人很看重狩獵和殺戮的儀式感,他一定會想在開始的地方結束一切的。回到以前他大肆殺戮的地方,在印第安原住民的土地上,他所喜好的家鄉的土地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回歸他的動物本性。」

他一定要冒這個險。坐以待斃比死亡好不到哪去。

「你和我一起來。」柯爾突然開口道。

「哪裡?」

「我們帶上那隻狗,然後一起去熊爪谷。我們要趕去阻止他。」

「怎麼去?」

「開我的飛機。」

波頓看了看外面飄揚的雪花,一臉的擔心,眼中也流露出些許的恐懼。「那托莉呢?」

「她在這裡很安全。你騎上那輛雪地摩托,帶上艾斯,然後等著我。我要先和我父親說一聲我們要去哪,還要把那張哈姆無線電業餘愛好者牌照號碼告訴他,如果他有機會,就能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柯爾跨上樓梯向圖書室跑去,心底向每一位可以想到的神明祈禱奧莉薇亞不要再經受太多的痛苦。

堅持住,奧莉,只要堅持到我來就行了。堅持住啊……

加拿大皇家騎警的警車沿著柯林頓鎮的高速公路,轉向了寫著老柵欄牧場的指示牌的路口。坐在駕駛室里的警員全神貫注地在大雪紛飛的伐木路上行駛著,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想努力使車子保持平穩。但是只要四輪驅動,輪胎就會在路上打滑。車子才行進了2.4公里就在雪堆里熄火了。雪比先前下的都要大,雲層低壓壓地覆蓋在整片森林的上方。

四位警員棄了警車,下車分別上了之前放在車後的拖車裡的兩輛雪地摩托。其中一位警員在其他人戴上頭盔和厚厚的手套時向總部報告了他們的位置和新的預計到達牧場的時間。報告方位的警員自己也帶上了頭盔,邁腿跨上一輛雪地摩托,緊貼著前面的駕駛員。

四人準備完畢,排氣管噴射出一陣氣體,兩輛摩托沿著蜿蜒的伐木路飛馳出去,向著老麥克唐納的牧場前進。

他們是接到負責調查伯肯黑德兇殺案的綜合兇殺案調查前小組的馬克·雅其馬探員的電話後出動的。伯肯黑德兇殺案受害人的丈夫,艾格·索倫森的信用卡最後一次使用記錄正是在這間牧場。伯肯黑德兇殺案和懷特湖連環殺人案之間有一些不可忽視的相似之處,而這間牧場的經理正是薩拉·貝克,懷特湖殺手的最後一位受害者,唯一的一位逃脫者。

除此之外,最近才退休的聯合兇殺案調查組成員,蓋奇·波頓探員,很有可能在牧場。他是伯肯黑德案件中的一個重要人物,曾在薩拉·貝克被綁架的期間在懷特湖警局任職。波頓在當時就明顯的表示過反對加拿大皇家騎警的所有證據的傾向,並且堅信他們抓錯了人,自己從那時起也一直暗中追捕著所謂「真正的兇手」。據雅其馬所言,波頓的主治醫師說他現在可能患有精神疾病,十分危險。目前還不清楚這些關鍵點互相之間有怎樣的聯繫,但是波頓把自己的孩子也帶在了身邊,柯林頓鎮警局方被要求一舉一動都要慎重至極。

柯爾彎下腰握住了這個孩子的肩膀。

「你要好好照顧邁倫,好嗎,托莉?」柯爾知道求生的準則——在生命攸關的時刻,照顧別人會提高百倍的自身生存幾率。「給他泡一壺茶,找點東西來吃,你自己也吃一些。你會用廚房嗎?」

她點點頭。

「記得把門鎖好。爐子里要不斷地加柴火,不要讓它熄滅了。如果你有任何不清楚,或者是需要的東西,只要問他就好。知道了嗎?」

她大大的眼睛乾澀不已,臉色變得蒼白,然後點了點頭。

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他的葯,每個小時最多吃兩片,不能多,記住了嗎?即使他發火也不能給他多吃,好嗎?這很重要。」

因為邁倫也需要為了托莉留在這裡。他需要自己的父親堅持到自己回來的時候。

「柯爾。」邁倫坐在輪椅上喊他。

柯爾抬頭望向他。

「你只有在可視天氣下飛行的執照。」

「沒錯。」

「現在很不安全。」

「我們必須得試一試。」

父親灰色的雙眸隔著一整個房間遠遠地望著他,兩人之間有短暫地沉默。

「對不起,」他說,「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很抱歉我一直無法釋懷,還把一切都強加在你身上。」

柯爾走向自己的父親,俯身撐在輪椅的扶手上。他想告訴自己的父親福布斯和塔克可能才是導致那場意外的罪魁禍首,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即便告訴他剎車被動過手腳,也不能改變他是喝過酒才開車帶著母親和吉米出去的事實。過去受到的責備都是自己罪有應得,而今後他也會繼續背負著這種罪惡感生活下去。只要柯爾提醒警察他們正在和高級政府官員暗度陳倉的計畫,福布斯和塔克會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的。這是柯爾的正義,也是他可以從自己和簡簽下的協議中可以抽身而出的解決方案。

「爸爸,」他輕輕地道:「我走之前想讓你知道,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很抱歉。你的原諒對我來說……」他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眼睛一陣灼燒的疼痛,「意味著一切。」

邁倫凝視著他,臉色蒼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眼中漸漸溢滿了淚水。晶瑩的淚珠終於盛不住從眼角滑落,沿著他皮膚上深深淺淺的皺紋一路留下,然後低落了臉頰。他伸出自己粗糙的、布滿老年斑的手,輕輕地放在了兒子的臉龐上。兒子的臉一片冰涼。他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得走了。」

邁倫點點頭,再開口時聲音變得嘶啞不已。「開著那個鬼東西去吧,快去。回來的時候別缺胳膊少腿,把奧莉薇亞也帶回家來。你們兩個都一定要給我完好無損的回來,因為我絕對不會讓牧場落到福布斯手裡的。」

柯爾的唇邊揚起了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小小的敬了一個禮。「遵命。」

有些肉麻的句子就在嘴邊,比如我愛你,爸爸。他在心底默默承諾,如果這次能平安無事的回來,一定會將這句話說出口。

他轉身走下樓梯,前去同艾斯和波頓匯合。

單翼飛機上沒有很大的空間可以容得下兩個成年男子和一條大狗,但是沒關係,他可以把飛機上多餘的東西通通扔下去。他需要足夠快的速度來起飛,他也需要波頓的幫助。他們必須在寒風再一次轉向,向北邊呼嘯而去之前起飛。他們得趕在惡劣的天氣之前,不然就只能像洶湧的海浪中一根孤立無援的浮木一般被狂風拋來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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