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代

崎嶇的山坡上,一個俄國兵緊緊握著手裡的槍,慌慌張張地往上爬。他一邊四處張望,一邊舔舐乾裂的嘴唇,還不時用戴著手套的手撩開衣領,擦拭脖子上的汗。

埃里克轉頭問萊昂內下士:「怎樣?歸你還是歸我?」他調整了一下觀察屏,把獵物卡在中央,細如髮絲的刻度線彷彿狠狠劃開了俄國兵的臉。

萊昂內想了想。俄國兵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迅速靠近。「別開槍。再等等。」萊昂內收緊聲音,「我想,應該用不著我們出馬了。」

只見俄國兵加快了步伐,踢起了塵土和碎石。他爬到山頂,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打量四周。陰霾的天空捲起重重黑雲。偶爾有幾根光禿的樹榦矗在那兒。地面平坦而赤裸,布滿碎石。到處都是建築物的殘跡,彷彿黃色的骷髏一般。

俄國兵感到非常不安。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便開始往下走。離他們藏身的碉堡只差幾步了。埃里克開始著急,擺弄著手裡的槍,橫瞟著萊昂內。

「沒事,」萊昂內說,「他不會發現我們。它們會處理好的。」

「你確定?他已經夠他媽近了。」

「它們一般就在碉堡附近。他進了埋伏區。準備好了!」

俄國兵跑了起來,一路往下沖,靴子碾在灰堆上,手裡死死拽著槍。突然,他停了下來,舉起手中的望遠鏡。

「他正在往我們這邊看。」埃里克說道。

俄國兵繼續往前走。現在,他們能清楚地看見他藍寶石般的眼睛。他的嘴微張著,滿臉鬍鬚,像是很久沒有刮過了。一個顴骨下方貼了塊方形膠布,膠布四周泛藍。看樣子是傷口感染了。他衣衫襤褸,手套也只剩下一隻。

他跑的時候,輻射計數器在腰間撞來撞去。萊昂內拍拍埃里克的肩膀,說:「來了一個。」

地面上爬過來一個小小的金屬物,在正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一個金屬球。它貼著地面飛速跑動,沿山坡迅速跟上了俄國兵。它很小,還是個初生兒。它伸出雙爪,兩個鋒利的刀片高速旋轉,攪起一團寒光。俄國兵聽見了動靜,立馬轉身開槍。金屬利爪炸開了花。但第二個已經緊接著出現了。俄國兵立馬又扣動了扳機。

就在這時,第三個利爪縱身一躍,附在了俄國兵的腿上,發出一陣呼呼聲。接著,它嗖地跳上了他的肩頭。只一瞬間,旋刀就消失在俄國兵的喉嚨里。

埃里克如釋重負。「這下好了。老天,這些該死的東西真讓我渾身發毛。有時我甚至會懷疑它們到底是福還是禍。」

「就算我們沒有發明這些東西,他們也會。」萊昂內顫抖著點上一根煙,「我倒是奇怪那個俄國兵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幹什麼。也沒看見有誰在掩護他。」

斯科特少尉穿過壕溝,來到碉堡。「發生了什麼事?有東西出現在屏幕上了。」

「來了個伊凡。」

「就一個?」

埃里克拿過觀察屏。斯科特專註地盯著屏幕。倒下的屍體招來了數不清的金屬球,每一個都機械地嗖嗖旋轉著刀爪,把俄國兵的屍體切成小塊小塊搬運走。

「好多利爪啊。」斯科特喃喃道。

「它們像蝗蟲一樣。殺起人來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斯科特感到一陣噁心,推開了觀察屏。「和蝗蟲一模一樣。我只是奇怪他來這裡幹嗎。他們明知道我們周圍布滿了利爪。」

這時,一個身形大一些的機器人加入了小利爪們。這個眼球凸起的金屬桿是來指揮工作的。俄國兵已經被肢解得差不多了。利爪們開始把殘留物往山下運。

「長官,」萊昂內說,「如果您同意,我想出去看看。」

「為什麼?」

「也許他身上有東西。」

斯科特想了想,聳聳肩說:「好吧。小心點。」

「我帶了傢伙。」萊昂內拍拍手腕上的金屬帶,「鬼都別想靠近我。」

他提起來複槍,小心地跨出碉堡,在扭曲變形的水泥圍牆和鋼筋長矛間穿梭。外面空氣清冷。他踩著鬆軟的灰燼,大步穿過平地,走向士兵的殘骸。一陣風吹來,捲起了灰色的塵土,打在他臉上。他眯起眼睛,繼續往前走。

隨著他的靠近,利爪們慢慢往四周散開,有一些突然停了下來。他碰了碰金屬帶。俄國兵真該弄個這玩意來。金屬帶發出的強輻射逼退了金屬爪。就連一開始在那兒指揮的大機器人,也垂下了兩個晃動的眼柄,謙恭地退了下去。

他弓身檢查殘留的屍體。士兵戴著手套的那隻手仍然攥得緊緊的。好像握著什麼東西。萊昂內使勁掰開手指,發現了一個密封的鋁盒子,在陽光下亮閃閃的。

他把盒子放進口袋,原路返回碉堡。身後的利爪們重新圍了上去,繼續工作。金屬球們在灰燼中負重前行。萊昂內能清楚地聽見它們沿地面快速爬行發出的聲音,這讓他不寒而慄。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閃亮的盒子,斯科特專註地盯著看。「這是他身上的?」

「他攥在手裡的。」說著萊昂內旋開了盒蓋,「您得看看這個,長官。」

斯科特接過盒子,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掌心。是一張小心疊起來的絲紙。他坐下來,就著光打開紙條。

「上面說什麼了,長官?」埃里克問道。這時,又有幾名軍官從壕溝走過來。亨德里克斯少校也在其中。

「少校,」斯科特說,「快看這個。」

亨德里克斯看了看紙條,問:「這是剛剛發現的?」

「是的,剛剛在一個信使身上找到的。」

「他現在在哪兒?」亨德里克斯嚴厲地問。

「被利爪們幹掉了。」

少校咕噥了一聲。「看看。」他把紙條遞給和他一起來的軍官們,「我認為這正是我們一直在等的東西。他們可真有耐心。」

「所以,他們想談條件了?」斯科特問道,「我們要和他們談嗎?」

「這個我們做不了主。」亨德里克斯坐了下來,「通訊員在哪兒?給我接月球基地。」通訊員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抬起外天線,掃描碉堡上空有沒有俄國偵探船的跡象。萊昂內在一邊沉思。

「長官,」斯科特對亨德里克斯說,「他們現在出現也太可疑了吧。利爪們已經投入使用快一年了。他們怎麼到現在才突然提出講和?」

「也許利爪們已經深入到他們的碉堡里去了。」

「上個星期,有個大個子,就是那種帶金屬桿的,潛進了伊凡人的碉堡。」埃里克說,「他們動用了一個排才守住防線。」

「你怎麼知道的?」

「一個戰友告訴我的。那些東西搬回來一些——你知道的——一些殘骸。」

「月球基地接通了,長官。」通訊員說道。屏幕上出現了月球監聽員的臉。他身穿一塵不染的軍裝,臉頰也打理得光潔乾淨,和碉堡這邊的情景形成了鮮明對比。「這裡是月球基地。」

「這裡是地球前沿指揮部的L哨崗。請讓我和湯普森將軍通話。」

監聽員的頭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湯普森將軍稜角分明的臉。「請講,少校。」

「我們的利爪從一個俄國兵手裡攔截到一條消息。關於下一步行動,我們需要您的指示。過去曾有過類似的騙局。」

「什麼消息?」

「俄方要求我們派一名高級官員過去談判。他們沒有說明談判的性質。只說由於——」他看了看紙條,「由於事態萬分緊急,請務必派出一名聯合國代表和他們當面會談。」

他把紙條舉到屏幕前,讓將軍過目。湯普森掃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

「我們應該怎麼辦?」亨德里克斯問。

「派一個人過去。」

「您不覺得這是個陷阱嗎?」

「有可能是。但是他們給出的前沿指揮部地點是正確的。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冒一冒險。」

「那我馬上派一名軍官過去。我會及時向您彙報。」

「那就這樣,少校。」湯普森結束了通話。屏幕暗了下來。外天線慢慢地落下。亨德里克斯捲起紙條,陷入沉思。

「請讓我去。」萊昂內說。

「他們要求派一名高官。」亨德里克斯摩挲著下巴,「決策層的高官。我也很久沒出去了。也許是時候出去透透氣了。」

「這樣太冒險了吧?」

亨德里克斯舉起觀察屏,凝視著外面的情況。俄國兵的殘骸已經不見了。最後一個利爪也收起利刃,消失在滾滾塵土中。就像螃蟹一樣,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螃蟹……

「我唯一擔心的是它們。」亨德里克斯搓著手腕說,「我知道只要戴著這個,就不會有事。但我總覺得它們在搞什麼名堂。我討厭這些傢伙。真希望我們從沒造出過這些怪物。它們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些冷酷無情的小東西——」

「就算我們沒造,伊凡們也會造。」

亨德里克斯推開觀察屏。「不管怎樣,我們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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