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二十五

在洛杉磯警察學院的辦公套間里,費利克斯·巴克曼收拾好桌上的各種備忘、郵件和文檔,機械地挑出需要赫伯·邁米特別關注的東西,將不那麼重要的都收起來。他動作很快,並沒有什麼樂趣可言。赫伯坐在辦公室的打字機前,撰寫巴克曼關於妹妹遇害的第一份面向公眾的非正式聲明。

過了一會,兩人完成了各自的工作之後,在巴克曼的主辦公室里那張極其寬大的橡木桌旁坐了下來。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巴克曼坐在橡木桌後面,開始看赫伯寫的草稿。「我們有必要這麼做嗎?」他看完之後問道。

「有必要。」赫伯說,「如果不是悲傷讓你變得恍惚,你會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你之所以能保住高層位置到今天,就是因為你有這種認清事態的能力。如果你沒這能力,五年前他們就把你發配到警察培訓學校當少校了。」

「那就發表吧。」巴克曼說。「等等。」他示意赫伯回來,「你引用了驗屍官的話。難道媒體不會起疑心嗎?驗屍結果不可能出來得這麼快。」

「我把死亡時間往前調了。我能保證叫案件看上去發生在昨天。這樣就沒事了。」

「有這必要嗎?」

赫伯簡短地回答:「我們的聲明必須先發。必須趕在他們之前。他們也絕不會幹等到正式的驗屍報告出來。」

「那好,」巴克曼說,「發表吧。」

佩吉·畢松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疊警方備忘錄,還有一份黃色檔案。「巴克曼先生,」她說,「我不想在這樣的時刻打攪您,但這些——」

「拿過來給我看看。」巴克曼心想,這是最後一份了,看完我就回家。

佩吉說:「我知道您一直在尋找這份檔案,麥克納爾蒂督察也一樣。這份檔案大約十分鐘前剛送到,來自數據中心。」她將檔案放在巴克曼面前的記事簿旁,「傑森·塔夫納的檔案。」

巴克曼感到大為震動。「傑森·塔夫納的檔案不是不存在嗎?」

「貌似有人把它取走了。」佩吉說,「不管怎樣,他們將這些檔案又放了回來。我們剛剛收到更新信息,但沒有任何附加解釋,數據中心方面只是——」

「滾開,讓我好好看看。」巴克曼說。

佩吉·畢松安靜地離開,輕輕地關上門。

「我不該那樣對她說話。」巴克曼對赫伯·邁米說。

「完全可以理解。」

檔案袋一打開,巴克曼就發現一張光滑的8×5宣傳照,別在上面的標籤上寫著:周二晚九點,NBC電視台《傑森·塔夫納秀》,承蒙光臨。

「老天爺。」巴克曼驚呼。他不禁想,眾神在玩弄我們,擰斷我們的翅膀。

赫伯彎下腰,也看見了那張照片。他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張宣傳照,一時無話。最後赫伯說道:「讓我們看看檔案里還有什麼。」

巴克曼把那張8×5宣傳照和標籤扔到一邊,翻開檔案的第一頁。

「有多少觀眾?」赫伯問。

「三千萬。」巴克曼伸手拿起電話。「佩吉,」他說,「給我接NBC電視台,洛杉磯的KNBC什麼的。讓我直接跟他們的高管對話,職位越高越好。告訴他們是我。」

「好的,巴克曼先生。」

很快,一個很像負責人的傢伙出現在電話屏幕上。他說:「您好,先生。有什麼能為您效勞嗎,將軍?」

「你們有一檔節目叫《傑森·塔夫納秀》?」巴克曼問。

「在每周二晚上,已經辦了三年了。九點準時播放。」

「你們直播這檔節目有三年了?」

「是的,將軍。」

巴克曼掛了電話。

「既然如此,塔夫納在瓦茲區幹嗎呢?」赫伯·邁米說,「還去買偽造的ID卡。」

巴克曼說:「我們連他的出生證明都找不到。我們查詢了每一個數據中心,每一張存檔報紙。你以前聽說過周二晚上九點NBC的《傑森·塔夫納秀》嗎?」

赫伯有些猶豫,謹慎地說:「沒有。」

「你不確定?」

「我們不停地談論塔夫納——」

「我從沒聽說過。」巴克曼說,「我可是每天晚上都要看兩小時電視的人。從八點到十點。」他翻到檔案第二頁,用力把第一頁丟到一邊。第一頁檔案掉到地板上,赫伯撿了起來。

在檔案的第二頁上,記錄了塔夫納多年來錄製的唱片資料,包括專輯名、銷量和發行日期。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份清單,清單上的日期一直追溯到十九年前。

赫伯說:「他的確告訴過我們他是歌手。他有一張ID卡說他是某音樂家協會的會員。因此,這部分是真的。」

「全都是真的。」巴克曼嚴厲地說。他翻到第三頁,上面顯示了傑森·塔夫納的財務情況,包括他所有的收入來源和數額。「比我這個警察將軍掙得還多,」巴克曼說,「比你和我加起來都多。」

「我們把他帶到這兒來的時候,他身上有不少現金。他還給了凱西·納爾遜好他媽一大筆錢。記得嗎?」

「沒錯,凱西都告訴麥克納爾蒂了。我記得麥克納爾蒂的報告里提到過。」巴克曼陷入沉思。他不停地把施樂複印紙的角折起來,抹平,又折起來,再抹平。這動作很唐突。

「你在幹嗎?」赫伯問。

「這是施樂複印紙。數據中心的原始檔案永遠都調不出來,你只能拿到複印件。」

赫伯說:「但是總得先調出來才能複印。」

「前後不超過五秒鐘。」巴克曼說。

「我不知道,」赫伯說,「不要讓我解釋這件事。我不知道這要花多長時間。」

「你當然知道。我們都很清楚。我們看過不下百萬次這樣的複印。每時每刻都在進行。」

「那就是電腦出錯了。」

巴克曼說:「好吧。他完全沒有任何政治背景,清清白白。算他走運。」他繼續往下翻。「和辛迪加企業有過一段瓜葛。有槍,但合法持有。兩年前曾被一名觀眾告過,此人認為節目里的滑稽短劇有影射之嫌。這傢伙住在得梅因,名叫阿蒂默斯·弗蘭克斯。塔夫納的辯護律師打贏了這場官司。」他漫無目的地看來看去,感到大為驚訝,「《無處無事不搞砸》,這張最新的大碟銷量超過兩百萬張。你聽說過嗎?」

「我不確定。」赫伯說。

巴克曼瞅了他一眼。「我從沒聽說過。這就是你和我不一樣的地方,邁米,你不確定,但我很確定。」

「你說得沒錯。」赫伯說,「不過我真的不確定。此時此刻,我感到很迷惑。更何況我還在想其他事情。別忘了我們還要處理艾麗斯的善後工作,包括驗屍官的報告。我們必須儘快和他談談。他很可能還在你家。我去給他打電話,這樣你就能——」

「塔夫納,」巴克曼說,「在她死的時候和她在一起。」

「沒錯,我們知道這個,錢塞爾都報告了。是你決定不要追查。但我仍認為,即便是為了錄口供,也得把他扯進來,和他談談,聽聽他怎麼說。」

「艾麗斯會不會早就認識他了?」巴克曼心想,沒錯,她一向欣賞六型,特別是那些活躍在娛樂圈的,比如希瑟·哈特。她和這個哈特娘們在前年有過三個月的羅曼史。她倆瞞得很好,連我都差點被蒙在鼓裡。那也是艾麗斯唯一一段沒那麼多廢話的日子。

他很快便在傑森·塔夫納的檔案里發現了希瑟·哈特的身影。他盯著希瑟·哈特的名字,了解到她曾有差不多一年時間是塔夫納的情人。

「畢竟,」巴克曼說,「他倆都是六型。」

「塔夫納和誰?」

「希瑟·哈特,那個歌手。這份檔案的內容很新,最近一條記錄顯示,希瑟·哈特參加了本周的《傑森·塔夫納秀》。作為特邀嘉賓。」他把檔案扔到一邊,在大衣口袋裡摸香煙。

「這裡。」赫伯把自己的煙盒遞過去。

巴克曼摸了摸下巴,說道:「我們把哈特也叫過來,和塔夫納一起。」

「沒問題。」赫伯點點頭,在常用的袖珍便簽簿上記下來。

「傑森·塔夫納,」巴克曼輕聲說,像是在自言自語,「是他殺了艾麗斯。因為發現了艾麗斯和希瑟·哈特之間的關係,他大為吃醋。」

赫伯眨了眨眼。

「難道不是這樣嗎?」巴克曼盯著赫伯·邁米,目不轉睛。

「好吧。」過了一小會,赫伯說。

「動機。時機。目擊證人:錢塞爾。他能證明塔夫納曾擔驚受怕地跑出屋子,想弄到艾麗斯的奎波鑰匙。當錢塞爾覺得不對勁,進屋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時,塔夫納逃跑了,飛快逃離了現場。錢塞爾曾向他開槍,警告他不許動。」

赫伯點點頭,沒出聲。

「就這樣了。」巴克曼說。

「你想馬上拘留他嗎?」

「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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