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阿泰爾由衷希望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去阿卡。久經戰火的阿卡城,如今已到處瀰漫著死亡的氣息。調查好相關情報後,為了拿到導師的標識,刺客再次拜訪了聯絡點的負責人吉貝爾。聽到席布蘭德這個名字,傑貝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對這個人十分了解,他最近剛被提拔為條頓騎士團團長,負責管理阿卡港口的治安。眼下應該居住在威尼斯人營區里。」

「我還查到不少——更多事。」

傑貝爾抬眼看看他:「接著說。」

阿泰爾將席布蘭德如何霸佔碼頭船隻的事情逐字告訴給他。原來席布蘭德打算用那些船隻在港口建立一條封鎖線。不過並不是用來防備薩拉丁襲擊的。其實這點可想而知。另外據阿泰爾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席布蘭德正打算干擾理查德國王的手下,阻止其獲得獲得外部供給。這簡直是天助之作。聖殿騎士內部開始分裂。一切似乎都變得清晰明朗起來:被盜寶物的本質,將他的行刺目標聯合起來的兄弟會的性質,甚至他們的最終目標。但仍有……

仍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他心頭揮之不去。即使是現在,那種模稜兩可的感覺依然如清晨的薄霧一般縈繞在他心頭。

「據說席布蘭德這陣子可被恐懼折磨壞了——被他死期將至的消息嚇得魂飛魄散。他已經下令封鎖港口,在接他的船隻抵達之前一直躲藏在暗處。」

傑貝爾想了想說:「這會使情況變得更加危險。另外我想知道,他們怎麼會清楚你的任務目標。」

「因為我之前殺的那些人——他們互相之間都有聯繫。阿爾莫林警告過我,敵人已經掌握了我的行動。」

「提高警惕,阿泰爾。」說著,傑貝爾將羽毛遞過來。

「當然,拉菲克。但我覺得或許這會對我有利。恐懼使人軟弱。」

刺客剛要離開,傑貝爾卻輕聲叫住了他。「阿泰爾……」

「嗯?」

「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為什麼?」

「因為我曾懷疑你對我們事業做出的貢獻。」

阿泰爾想了想。「不,我過去確實有錯。我一度認為自己凌駕於信條之上,所以你不欠我什麼。」

「你說得對,我的朋友。路上小心。」

阿泰爾走向碼頭,猶如穿堂過室一般輕鬆越過了席布蘭德的警戒線。這會兒,他已來到港內,身後是阿卡年久失修的城牆,眼前儘是渡口木板、船隻、廢船和木頭殘骸。其中部分船隻正在使用中,其餘的則是圍城期間留下的,它們把泛著湛藍光芒的海面變成了一片浮著棕色廢料的汪洋。

而那被陽光曝晒的灰石船塢便是它們的家鄉。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碼頭工人都一直待在那裡——他們生來便是船工的模樣。他們性情豪爽、不拘小節,飽經風霜的臉頰上總是帶著習慣性的微笑。

不過,在條頓騎士團團長席布蘭德的管轄下,他們並不是這樣。席布蘭德不僅已下令封鎖這片海域,還安排重兵守衛,他對於刺殺的恐懼不亞於對致命病毒的恐懼,在整個軍隊中肆虐蔓延。數隊士兵在碼頭上來回巡視。大家都很不安,雙手握緊寬刀的刀柄一刻也不敢鬆開。大家都很緊張,重鎧下的身軀早已大汗淋漓。

這時,阿泰爾發現不遠處出現了小小的騷動,他連忙上前一探究竟。其他市民和士兵也都趕了過去。原來是名騎士在對一個聖徒大喊大叫。站在他旁邊的同伴看到碼頭工人和商人紛紛聚過來圍觀,不禁開始有些擔憂。

「您、您誤會了,席布蘭德大人。我絕不會對這裡任何一個人施暴的——更不會對您了。」

原來,他就是席布蘭德。阿泰爾仔細打量了這個濃眉利目的黑髮男人。他的眼神十分犀利,四處掃視個不停,簡直如同發瘋的惡犬一般。男人在身上裝備了一切能裝備的武器。皮帶上別滿劍、匕首和短刀,背上背著長弓,右肩掛著箭筒。整個人看上去身心俱疲,儼然命不久矣。

「你可以這麼辯解,」騎士團團長說得口中唾沫飛濺,「可這兒卻沒人能替你擔保。你讓我怎麼辦?」

「我、我就是一普通人,大人。跟您這兒所有穿制服的人一樣,我們從不給自己惹麻煩。」

「也許吧,」他閉上雙眼,卻又忽然睜開,「也許他們不認識你是因為你其實不是神的僕人,而是一名刺客。」

說時遲那時快,席布蘭德已經將那名教徒向後猛推一把。老人沒站住,摔倒了。「我不是。」他堅持道。

「你們穿的長袍是一樣的。」

現在,聖徒徹底絕望了。「如果他們真的偽裝成我們的樣子,那也只是為了製造不安與恐懼。您不能因此輕易退讓。」

「你是在說我是懦夫嗎?」席布蘭德喊得嗓子都快破了,「你想挑戰我的權威?還是說你想挑唆我的騎士背叛我?」

「不,不。我、我只是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什麼也沒做錯啊。」

「我可不記得我有說你做錯了什麼事,只不過你的表現異於常人罷了。你現在難道不是在不打自招嗎?」

「可我根本沒什麼好招的。」聖徒回道。

「啊,都到最後了還敢挑釁。」

聖徒驚恐萬分,越說越錯。「你什麼意思?」一瞬間,阿泰爾看見種種表情在老人臉上變換:恐懼、疑惑、絕望、無助。

「威廉和加尼爾就是太過自信才會招來殺身之禍。我可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倘若你真是神的僕人,那造物主肯定會保護你。你就讓他來阻止我吧。」

「你瘋了!」聖徒哭喊著看向圍觀的人群乞求,「誰來阻止他?他已經被恐懼迷了心智——一味驅趕著根本不存在的敵人。」

他的同伴笨拙地一點點向後退,一聲不吭。圍觀的百姓也是。大家只是絕望地看著他,不說一句話。其實他們都明白,這個聖徒不是刺客,只可惜他們的想法根本無足輕重。他們唯一想的就是慶幸自己沒有成為席布蘭德的發泄目標。

「看來大家都同意我的觀點,」說著,席布蘭德拔出了寶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卡。」

只聽一聲咔嚓,席布蘭德已將劍刺進教徒的內臟,接著他用力一轉劍柄,抽出利劍,擦拭乾凈。老人在地上掙扎幾下,死了。席布蘭德的手下將他的屍體抬起來,直接丟進水中。

席布蘭德目送屍體緩緩漂走。「給我睜大眼睛看好,各位。發現任何可疑人物,必須馬上向守衛報告。我懷疑這附近還有別的刺客。一群廢物……馬上給我滾回去幹活!」

阿泰爾看著他和兩名守衛一起朝划艇那邊走去。屍體被扔出去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停泊的船隻,彈了一下跌入水中,現在已經和水中殘骸一起漂遠了。阿泰爾凝望著海面,不遠處一艘更大的艦船正停在那兒。那兒大概就是席布蘭德平日里的藏身之所了,刺客心想。再看他現在乘坐的小划艇,船上騎士團團長正聚精會神地掃視周圍的水域,找尋刺客的蹤影。他不斷留意著,好像那些殺手會隨時從水裡鑽出來襲擊他似的。

而這正是眼下阿泰爾打算去做的事。打定主意後,刺客走向旁邊一艘廢船,跳上去,兩三下便穿過停泊的船隻和筏艇,徑直走近席布蘭德的大船。這會兒席布蘭德正往主甲板上走,眼睛還不時地排查周圍的情況。阿泰爾聽見他命令士兵去底層甲板上看守,自己則朝船旁邊的平台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哨兵發現了刺客!他剛要舉弓,卻連箭都沒來得及拿到,就被阿泰爾送了一記飛刀。隨後哨兵的屍體意料之中地沒能安靜跌向木板,而是撲通一聲栽入水中。水花頃刻四濺。

阿泰爾瞥了一眼主船甲板,席布蘭德果然也聽到了聲響,更是當下便陷入恐慌。「我知道你在那兒,刺客,」他大喊著,摘下身後的弓,「你以為你能藏多久?我有上百名手下在碼頭巡邏,他們遲早會找到你。到時候,你將為你的惡行付出代價。」

阿泰爾抓緊平台下面的架子,躲到眾人看不見的地方。耳畔除了海水拍打木板的聲響,再無其他,只剩一片寂靜。這死寂的氣氛讓席布蘭德越發坐立不安,也越發趁了刺客的心意。

「出來,懦夫,」席布蘭德不斷叫嚷,可嗓音中卻充滿了恐懼,「來跟我對峙,我們決一勝負。」

一切都很順利,阿泰爾心想。席布蘭德射出一支空箭,接著又射出一支。

「提高警惕,各位。」席布蘭德對下層甲板的士兵大喊道,「他就躲在某個地方,找到他,殺了他。不管是誰,只要能拿到刺客的首級,我就會讓他晉陞。」

阿泰爾從平台框架里一躍跳上船。他的動作如此輕盈,除了水花的震動根本沒有一絲聲響。刺客緊貼住船身,靜靜等待著動手的時機。這時,上面再次傳來了席布蘭德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隨後,阿泰爾開始往上爬,等上面的席布蘭德轉過身,他才一鼓作氣跳上甲板。眼下,他和騎士團團長只剩不到幾步的距離,對方卻仍毫不知情地在甲板上徘徊,對著空曠的海面呼喊著心中的恐懼,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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