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埃齊奧!」馬里奧笑著說。他的鬍鬚比從前更加濃密,他的面孔也被托斯卡納的陽光曬得黝黑。「歡迎回來!」

「叔叔。」

馬里奧的神情嚴肅了些。「我能從你的臉上看出來,你這幾個月經歷了很多。等洗個澡,再睡上一覺以後,你可得把一切都告訴我。」他頓了頓,又說,「我們聽說了許多關於佛羅倫薩的消息,而我——即使是我——也在祈禱你能奇蹟般地倖存下來。可你不僅活下來了,還打得帕齊家落花流水!聖殿騎士團會恨你入骨的,埃齊奧。」

「這正是我希望的。」

「先去休息吧——然後再說給我聽。」

那天晚上,兩人在馬里奧的書房裡坐了下來。馬里奧專心地聽著埃齊奧講述佛羅倫薩發生的那些事。他把維耶里的古籍書頁還給了叔叔,又把從洛倫佐那裡拿來的那張交了出去,將那把毒刃的構造描述了一番,又演示給他看。那把武器給馬里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很快把注意力轉到了書頁本身上。

「我的朋友只能解譯出上面對武器本身的描述。」埃齊奧說。

「這樣也好。不是每一頁上都有類似的描述的,而且他感興趣的只有那些設計圖而已。」馬里奧說著,語氣卻帶上了一絲謹慎,「總而言之,只有等所有書頁湊齊,我們才能完全理解這本古籍的意義。但這一頁,再加上維耶里的那一頁,應該能幫助我們離目標更進一步。」

他站起身,走到那隻書櫃前,按下開關,在後方的石牆上尋找著合適的位置。他將其中一張放在與其他書頁相鄰的位置。另一張則放在旁邊。「真有意思,維耶里和他父親擁有的那兩張書頁顯然是相連的,」他說,「好了,讓我們看看……」他停了口,思索起來。「唔。」他最後開了口,但語氣很是困惑。

「叔叔,我們離目標更近了嗎?」

「我不太確定。我們也許仍在黑暗中摸索,但這裡顯然提到了某位先知——不是聖經里的先知,但要麼是在世的,要麼就是尚未出生的……」

「那會是誰呢?」

「我們還是別操之過急了,」馬里奧專註地看著書頁,嘴唇翕動,說著埃齊奧聽不懂的某種語言,「在我看來,這裡的文字可以粗略地翻譯成『僅有先知方能開啟……』這兒還提到了兩塊『伊甸碎片』,但我不明白指的是什麼。我們必須耐心,直到取得更多的古籍書頁為止。」

「我知道那本古籍很重要,叔叔,但我還有比解開它的謎團更緊要的事要做。我在尋找逃亡中的雅各布·德·帕齊。」

「逃出佛羅倫薩以後,他去的肯定是南方,」馬里奧猶豫了片刻,隨後續道,「我本不想在今晚和你談起這些,埃齊奧,但這件事對我和對你都同樣重要,我們也必須儘快開始準備。我的老朋友羅伯托被趕出了聖吉米亞諾,那裡再次成為了聖殿騎士團的據點。它離佛羅倫薩和我們都太近了,我們不能坐視不理。我想雅各布多半也是在那裡藏身。」

「我的手上有其他同謀者的名單,」埃齊奧說著,從錢包里拿出那張紙,遞給他叔叔。

「很好。其中一些人的靠山沒有雅各布這麼硬,也更容易被我們除掉。明天黎明時,我會派探子到鄉間去尋找他們的蹤跡,與此同時,我們必須做好奪回聖吉米亞諾的準備。」

「您大可以讓部下去準備,但我不能浪費時間——我必須將這些兇手全部消滅。」

馬里奧思索了片刻。「也許你說得對——獨自一人往往能越過軍隊也望而興嘆的高牆。我們也應該趁著他們麻痹大意的時候儘快動手。」他思索了片刻,又說,「因此,我會給你許可。你儘管去吧,去看看能有什麼發現。我知道你已經比從前更能照顧好自己了。」

「叔叔,非常感謝!」

「別急著謝我,埃齊奧!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必須在一周後出發。」

「一周?」

「如果你打算孤身踏上戰場,而且不要後援,你就需要古籍上這些武器以外的助力。你已經是個男人了,也是刺客組織的勇敢戰士。但你的聲名使得聖殿騎士們對你虎視眈眈,而且我知道,你還欠缺一些技巧。」

埃齊奧不耐煩地搖搖頭。「不,叔叔,很抱歉,但要等上一周!」

馬里奧皺起眉頭,但嗓音只是略微抬高了些。這就足夠了。「我聽說了你的不少壯舉,埃齊奧,但也有些不好的事。你在殺死弗朗西斯科的時候讓自己失了控。你又幾乎出於對克里斯蒂娜的感情而偏離了腳下的路。你如今的全部職責都是為刺客組織效命,因為如果你忽視這份職責,世界恐怕會轉變成你並不喜歡的樣子,」他挺直背脊,「我以你父親的名義要求你服從。」

叔叔說這番話的時候,埃齊奧只覺得他越來越高大。而且儘管不願承認,但他知道馬里奧所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他苦澀地低下了頭。

「很好,」馬里奧的語氣和藹了些,「你會為此感謝我的。新的搏鬥訓練會在明早開始。記住,充分的準備比什麼都重要!」

一周之後,全副武裝、做好萬全準備的埃齊奧朝聖吉米亞諾出發了。先前,馬里奧要埃齊奧和他安排在鎮子周邊地區、對來往人員進行監視的傭兵巡邏隊進行聯絡。於是在離開蒙特里久尼後的第一晚,埃齊奧便是在他們的一座宿營地里度過的。

為首的那位軍士是個二十來歲的強壯男人,身上有不少戰鬥中留下的傷疤,名叫甘巴爾托。甘巴爾托給了他厚厚的一塊麵包和羊乳乾酪,以及一大杯維奈西卡葡萄酒,就在他吃喝的時候,他把最近的新鮮事告訴了他。

「我覺得安東尼奧·馬菲真不該離開沃爾泰拉的。他腦子裡進了水,總覺得公爵毀了他的家鄉,可洛倫佐只不過是把那裡納入了庇護範圍而已。現在馬菲已經徹底瘋了。他躲在大教堂鐘樓的頂上,用一群帕齊家的弓箭手包圍自己,每天不是宣揚《聖經》里的句子,就是讓人胡亂放箭。只有上帝知道他有什麼打算——是用佈道讓市民們皈依他的理念,還是用箭矢殺光他們。聖吉米亞諾的普通民眾痛恨他,但只要他維持著這種恐怖統治,那座城市就無力與他對抗。」

「這麼說應該有人去對付他。」

「噢,這無疑也會削弱帕齊家在那座城市的權力基礎。」

「他們的防守有多牢固?」

「瞭望塔上和城門邊有很多守衛。但他們會在黎明時換班。這麼一來,像你這樣的人就能爬過城牆,潛入城市,而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埃齊奧沉思了片刻,思索著這會不會影響他追捕雅各布的使命。但他意識到自己應當放眼全局——這個馬菲也是帕齊家的支持者,而埃齊奧作為刺客組織的一員,有責任推翻這個瘋子的統治。

次日早晨的日出時分,聖吉米亞諾的那些特別細心的市民或許會注意到,有個灰色雙眸、頭戴兜帽的苗條身影正像幽靈一般穿行於通往大教堂廣場的街巷間。市集的商販已經架起了貨攤,但此時正是日夜循環中的低潮期,疲倦而萎靡的守衛們紛紛拄著他們的長戟,打起了瞌睡。鐘樓的西側籠罩在深邃的陰影里,沒有人看到那個黑色的身影以蜘蛛般的敏捷和輕巧爬了上去。

那位面容憔悴、眼窩深陷、頭髮蓬亂的牧師已經來到了塔樓頂上。四名疲憊的帕齊弩手各自在塔樓的一角就位。但安東尼奧·馬菲就好像不相信這些弩手能夠保護他似的:儘管他的左手攥著一本聖經,右手裡卻拿著一把匕首。他已經開始滔滔不絕,而接近塔頂的埃齊奧也聽到了他的話。

「聖吉米亞諾的市民們,仔細聽好我的話!你們必須懺悔。懺悔!並且尋求寬恕……與我一同祈禱吧,我的孩子們,與我一同抵禦籠罩著我們深愛的托斯卡納的黑暗!哦天堂啊,請留意我的話語;哦大地啊,請傾聽我的言辭。讓我的教誨如同雨點般落下,讓我的言語之精粹如同甘露,如同打落在草葉上的雨水,如同澆灌在草地上的暴雨。因為我將以上帝之名宣示!他堅定不移!他的造物完美,如同他行事之公正!他正義而又誠實,但那些自甘墮落之人,他們並非他的子民——是污穢、反常而又扭曲的一代!聖吉米亞諾的市民們——你們是否曾如此對待上帝?噢,愚蠢而又輕率的人們啊!若他不是天父,你們又從何而來?在他的仁慈之光里求得潔凈吧!」

埃齊奧輕巧地翻過塔樓的護牆,落在通向下方的活板門附近。那些弩手奮力想用弩瞄準他,可這裡空間狹小,他又有出其不意的優勢。他俯下身去,抓住其中一個的腳踝,把他丟出了護牆,讓他哀號著落向兩百尺下方的卵石路上。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便轉向了第二個弩手,刺中了他的胳膊。那人驚訝地看著那道細小的傷口,隨後面色灰白,倒地不起,生命在瞬間離他而去。埃齊奧先前將那把毒刃系在了手臂上,因為他沒時間做什麼公平的生死搏鬥了。他旋身面對第三人,那傢伙丟下了弩,想要從他身邊擠過去,跑到樓梯那裡。等他跑到活板門旁邊,埃齊奧一腳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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