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沃金,這名暗矛部族的暗影獵手一生中從未經歷過如此可怕的噩夢。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沉重的鋼索緊緊捆住,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無法動彈,甚至連眼睛都沒法睜開。他不敢大口吸氣,因為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他完全放棄了掙扎,但揮之不去的痛苦和恐懼反倒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有知覺的。只要他還在害怕著窒息,那麼他就還活著。

但我真的還活著嗎?

「是的,我的孩子,至少現在如此。」

那是他父親的聲音,但他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他想要把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可身體依舊無法動彈,只能把意識轉向那裡。他看見了他的父親森金,正浮在半空中緊跟著他。他們都在移動,但沃金並不知道自己是在以什麼方式移動,也不知道他們將要去向何方。

「如果我沒有死,那我肯定還活著。」

「對於你的生死,我可還沒做出決定呢,沃金。」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自左面傳來。

沃金立即把他的意識又轉向左側。那是一個大體上像是巨魔的影像,但表情就如同帶著儀式面具一般,十分猙獰可怕。這是洛阿神靈中的一位,巨魔一族的死神——邦桑迪。他緩緩地搖著頭,用冷酷的目光審視著沃金。

「沃金,我曾幫助暗矛部族從扎拉贊恩手中奪回家園,但你的人民卻從未回報給我應有的犧牲。而現在,當你應該把自己獻給我的時候,卻還在苦苦掙扎著想要活命。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不值得被你尊敬嗎?」

沃金多麼希望此時自己可以攥緊拳頭,但他的手臂仍然毫無知覺,絲毫無法施力。「有些事我必須得去做。」

這位洛阿神靈放聲大笑,聲音就像是在鞭笞著沃金的靈魂。「森金,聽聽你的好兒子都說了些什麼。我告訴他時限已到,他卻跟我說他的需求才至關重要。你怎麼會養出如此造次的兒子?」

森金笑了,他的笑聲如同一陣清涼的薄霧撫慰著沃金受折磨的肉體。「我告訴他洛阿神靈尊重強者。他不願在此刻犧牲,是因為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完成不朽的事業,去準備更偉大的犧牲。您對此心生抱怨,難道是因為我太過無趣,您才急切地想要我的兒子到亡者的國度來娛樂你?」

「森金,你的意思是,他執著於活命是因為想要更好地侍奉我?」

沃金能感覺到他的父親笑了。「我的兒子確實可能出於很多原因想要活下來,但是,邦桑迪,您活著可以更好地侍奉你。這個理由對您來說應該就已經足夠了吧。」

「森金,你是想教我怎麼處理自己的事情嗎?」

「偉大的神靈,我只是在提醒您,這都是遵循您的教導,按照您的要求而為的。」

遠處傳來的其他笑聲,如漣漪般掠過沃金耳畔。一個尖銳如哭喪,另一個低沉渾厚。這兩個笑聲暗示著另外兩位洛阿神靈——希里克和希瓦拉爾,他們對這個交換條件感到十分滿意。沃金感到一絲欣喜,但他知道自己會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

邦桑迪發出一聲嘶吼。「沃金,我本該拒絕你的請求,你甚至不是我真正的子民,但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不過,暗影獵手,你必須明白,這場戰役比你之前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更加可怕。為了贏得勝利,你很可能會被碾入塵土之中。到時候,你只會希望自己現在就已經屈服於死亡。」

轉瞬之間,邦桑迪的影像就已經消失無蹤。沃金隨即轉向父親的靈魂,森金的影像就在不遠處,但也在漸漸褪去。「父親,我又要失去你了嗎?」

他突然又感覺到了父親的笑容。「你不會失去我的,沃金,我是你的一部分。只要你忠於自己,我就永遠與你同在。和所有的父親一樣,我以你為傲,我永遠不會棄你而去。」

父親的話語雖然沉重,但卻足以給他安慰,令他不再畏懼。他會活下去的,他會繼續讓自己的父親感到驕傲。

他會挺起胸膛,蔑視邦桑迪所預測的可怕命運。他會盡自己所能反抗所有的預言。當他牢牢堅定了這個信念之後,呼吸似乎也變得順暢起來,疼痛也隨之減輕。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開始感到安寧與祥和。

當沃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身體健全,正精神飽滿地昂首挺立。他同成千上萬的巨魔們一同站在庭院里,任由猛烈的陽光從頭頂落下。其他人都比他高出一頭,但似乎沒人在意這一點,事實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又一個夢境,又一場幻象。

他並沒有立刻認出這個地方。他感覺到自己曾經來過這裡,又或者……是在之後的歲月里來過這裡——在這座城市被周圍的叢林所吞噬之後。此刻的這座城市並不是他記憶中的廢墟模樣。牆壁上的石刻依然清晰可見,拱門也沒有破裂,地上的鵝卵石沒有破碎也沒有被清掃,面前宏偉的階梯金字塔也沒有在時間的侵蝕下破敗。

與他站在一起的都是贊達拉巨魔。他們是巨魔部族的一支,也是其他巨魔部族的源頭。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是身材最高大、地位最崇高的一支部族。在這幻象的時代中,他們更像是神聖的祭司,而不是野蠻的部落成員。他們力量強大、學識淵博,足以引領潮流。

但到了沃金的時代,他們的權力就開始逐步瓦解——因為他們的美夢全都被困於此地。

沃金的夢境中,正是贊達拉統治力量達到最頂峰的時候。他們曾經完全支配著艾澤拉斯大陸,但最終卻成為自己勢力的受害者。野心和貪慾讓他們開始爾虞我詐,內鬥不休。就如同後起的古拉巴什帝國將沃金和他的暗矛部族驅逐、流放一樣,新的帝國在贊達拉的領地崛起,贊達拉部族就此隕落。

贊達拉部族無比渴望能重新找回昔日的榮光,回到那個所有的巨魔都團結一心,凝聚成一個高傲而強大族群的時代。那時候他們所獲得的成就、他們所到達的高度,是加爾魯什這樣的後來者無法想像的。

一股古老而強大的魔力流過沃金的身體,這是他能夠看見這些贊達拉的原因。泰坦的神力遠比贊達拉更為古老,也更加強大。正如那時的贊達拉部族凌駕於艾澤拉斯其他生靈之上,泰坦也凌駕於他們之上,他們的神力也是如此。

沃金如幽魂般在贊達拉部族的人群中穿梭。這些贊達拉戰士的臉上都顯露著興奮但卻可怕的笑容。這種笑容沃金曾經見過,每當號角吹響、戰鼓擂動,巨魔們即將投身戰鬥時,他們就會陷入這樣的狂熱。巨魔一族是天生的侵略者和殺戮者,艾澤拉斯大陸曾經是他們的天下,所有的族群都曾向他們俯首稱臣。雖然沃金並不像其他巨魔那樣好戰,但在戰爭中,他也一樣嗜血暴力。他曾經身先士卒、奮勇殺敵,奪回迴音群島的事迹至今仍讓他感到無比自豪。

所以,邦桑迪是在用這個場景嘲笑我。沃金知道,贊達拉帝國的夢想和他對自己族人的企盼並不一樣。但是,對某些人來說,簡單粗暴的殺戮著實比構建幸福的未來更加有趣。對一個更樂意看到他流血犧牲並飽受戰爭蹂躪的洛阿神靈來說,沃金的願景毫無吸引力。

沃金登上金字塔。隨著他腳下前進的步伐,眼前的一切變得愈發真實。起初這只是一場無聲的幻境,而現在他能感覺到震天的戰鼓在石砌的牆垣間回蕩。微風拂過他光亮的皮毛,撥亂了他的頭髮,還帶來了花兒醉人的甜香,但這甜香也掩蓋不了空氣中蔓延的嗜血氣息。

鼓聲穿透了沃金的身體,讓他的心臟也隨之起搏。頭頂發號施令的聲音和腳下響應的呼喊都向他湧來。他沒有退卻,但還是停下了攀登的腳步。可他的身體似乎仍在不斷上升,就如同身處在漲潮時的湖水中一般。如果他能夠登頂,或許就可以與贊達拉部族並肩站在那裡,感受他們心中的熱望;就可以體會他們榮耀,呼吸他們的夢想。

就可以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

但他不會允許自己做這麼自私的設想。

他希望暗矛部族不會被邦桑迪的某些奇怪興趣注意到,可邦桑迪的庇佑正是暗矛部族得以存續的原因。贊達拉所了解的那個艾澤拉斯早已完全地、不可逆轉地被改變了。通往異界的傳送門被打開,各種新的族群紛紛湧入。隨後而來的便是大地崩裂、生靈流離,贊達拉巨魔們從未了解過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中揮灑傾瀉。精靈、人類、巨魔、獸人,甚至於地精,這些完全不同的族群為了對抗死亡之翼而聯合了起來,但這股聯合起來的力量對贊達拉來說也同樣是個威脅。這個世界的變化已經太大,贊達拉巨魔們對於再次君臨天下的熱切渴望恐怕永遠只能是一場美夢。

沃金提醒自己。永遠是一個可怕的字眼。

轉眼之間,場景已然轉換。他站在金字塔頂,向下俯視著族人的面龐——他的暗矛部族。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著他。只要他振臂一呼,他們就將誓死追隨。只要他指向荊棘谷,指向杜隆塔爾,暗矛一族就會掃清一切障礙,將旗幟插滿那裡的每一寸土地——只要這是他的意願。

他可以做到這一切。他已經看到了付諸實踐的途徑。薩爾從不把他當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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