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釀酒大師陳·風暴烈酒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東西是他不喜歡的。不過說起來,還是有那麼一些事情他不怎麼熱衷,比如說苦等著啤酒發酵成熟的過程。這倒不是因為他性急地想要知道它嘗起來滋味兒如何——他釀的酒向來都毋庸置疑地美妙無比。困擾在於,每一次等待的過程中他都會萌發出各種奇思妙想,幻想出全新的啤酒配方,令他恨不得立即開始投入研製和釀造。

但釀製的過程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釀酒坊的設備工具已經全部用於生產這一批啤酒了,想要釀造新品,唯一的選擇就是等待。這就意味著他不得不找點兒別的事來做,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則,腦子裡不停冒出的各種新奇點子就會把他活生生逼瘋。

在外面的世界——也就是艾澤拉斯大陸,想要找點兒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確實輕而易舉。在那裡,你總能遇到不喜歡你的人,或是飢腸轆轆想要把你當作甜點的野獸。這些隨時都會發生的狀況填滿了他那顆曾經清閑的腦袋,讓它一刻也停不下來。在那片大陸上,有些地方曾經不停地變化或正在變化著;而有些地方,無論怎麼改變,最終還是會回到之前的樣子。在一路的旅途中,他看到了太多這樣的地方,而且有時候,他還陰差陽錯地捲入其中。

老陳微微嘆了口氣,望向前方沉睡的漁村。他的侄女麗麗正在應付一群濱岸村的小熊貓人。他們大部分是本地居民,只有一小部分是流亡過來的難民。老陳很確定麗麗原本是打算向孩子們講述一個乘坐在大島龜神真子背上四處周遊探險的故事,但計畫趕不上變化,這一次似乎大家都參與到了故事中來。這是一個關於戰鬥的「故事」,而主角正是被一群熊貓人幼崽團團圍住的麗麗。

「一切進行得都還順利嗎,麗麗?」

這位身材苗條的姑娘突然間竟從那片翻騰的黑白海洋中浮出身子來,她大聲叫道:「一切都很順利,叔叔!」但眼裡的沮喪卻出賣了她。她俯身彎下腰來,從一群熊貓崽中拽出一隻骨瘦如柴的幼崽扔到一邊,緊接著又消失在一群尖叫聲中。

老陳想過要插手幫忙,但他遲疑了。麗麗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孩,而且畢竟現在並不是處在真正的危險中。如果真的需要幫助,她一定會開口相求的,但如果在那之前就出手干預,只會讓麗麗覺得他懷疑她不能好好照顧自己。這樣她肯定會不高興,而老陳特別不喜歡麗麗生氣的樣子。她甚至會因此憤慨地、不計後果地去做一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能力,而這隻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這只是他最初的擔憂,蔣氏姐妹的竊竊私語和不斷發出的嘖嘖聲,給了他更多理由暫時讓自己克制住不出手干涉。蔣氏姐妹已經很老了,老到應該還記得劉浪大師第一次離開潘達利亞時的情景。她們身上白色的皮毛已經遠遠多過黑色,但眼周還是明晰地保留下來了一圈黑毛。她們大半輩子都待在潘達利亞,和那些居住在迷蹤島上的熊貓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她們甚至還打出了「驅逐海龜者」的口號。

在她們的眼中,麗麗無疑是一個瘋狂的「海龜流浪者」。她性情衝動、熱衷實踐,還總是會把自己的能力高估那麼一點點。這就是典型地接受了火金派哲學的熊貓人,他們義無反顧地乘坐大島龜離開潘達利亞,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但在蔣氏姐妹看來,這可不是什麼值得讚賞的事情,或者說根本就不是熊貓人應有的行為。

而與她同行的人,也一樣荒謬且不可原諒。

以老陳的天性,自然不會待見蔣氏姐妹,但現在他正試著讓自己喜歡上她們。在今後的日子裡,潘達利亞將會成為老陳的新家。為了能夠重新修整好風暴烈酒釀酒坊,釀出更多奇妙的美酒,他跋山涉水馬不停蹄地巡視四方,希望自己能對這片大陸的萬事萬物多一些了解。當他看到蔣氏姐妹正為了修繕被野牛人糟踐的小花園而辛苦勞作時,他伸出了援手。

蔣氏姐妹並沒有主動請求過幫忙,但老陳卻自顧自地加入到了她們的行列中。他修繕柵欄、剷除野草,用新石塊鋪好小屋門前的道路;他打掃、挑水、堆整柴火,各種雜務一件不落,並且還會在閑暇時表演噴火來逗樂她們的熊貓小曾孫們。對於這一切,兩姐妹從未表示過讚許,但老陳依然故我地堅持著,因為他知道,她們對他的排斥正在動搖。

他埋頭苦幹了許久,她們也冷漠了許久。而當她們終於開口的時候,說話的對象卻並不是老陳。姐妹倆只是望著老陳的方向,悠然地互相言語,年長的那位說道:「今兒要是能有條絲足魚嘗嘗,就真是再好不過了。」年紀稍輕的那位點了點頭。

老陳明白這是她們給他的考驗,於是立即動身去做。他從海里釣起了三條絲足魚。第一條太小,被他扔了回去;第二條碩大無比,被他送給了一位帶著五個孩子逃難而來的賣魚婦人;最後一條正合適,於是他留了下來,準備送給蔣氏姐妹。

老陳明白,如果將第一條魚送給蔣氏姐妹,會顯得自己做事馬虎不夠認真。如果把三條全部給她們,又變得像是在顯露優越感一般。而最大的那條分量遠遠超過她們的食量,貿然送出只會顯得自己行事草率、欠缺考慮。所以老陳選出了恰到好處的那條,展現出了自己的理智謹慎、思慮周全又富有愛心。

老陳知道,自己對這對姐妹所做的一切並不會帶來友誼或是任何好處。他在旅途中認識的許多人都認為蔣氏姐妹薄情寡義、拒人千里,因此對她們避而遠之。可是對老陳來說,她們卻恰恰是一扇能讓自己深入了解潘達利亞居民的窗戶。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成為鄰居。

甚至是家人。

如果說麗麗是典型的火金派,那麼蔣氏姐妹就是虔誠的土水派信仰者。她們習慣於深思熟慮、謹言慎行,把她們理想中的正義和道德作為行為標準。儘管這標準只在這個小村莊里適用,極度狹隘且具有地域限制,但在蔣氏姐妹看來,宏觀意義上的正義和道德都只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罷了。

老陳更願意認為自己是平衡兩者的中間派。他身上兼具火金派和土水派的特點——至少在他自己看來是這樣的。當在外面的世界探索冒險之時,他告訴自己要偏向火金派,滿懷熱情並且勇於行動。而在潘達利亞,在青山綠水間,在巍巍山峰下,在一個大多數居民都安享著幽靜生活的地方,土水派的哲學似乎更為適用。

實際上,在老陳的內心深處,這才是他心煩意亂的真正原因。在未來的某一天,他不得不在這兩種生活中做出選擇。如果他把潘達利亞當作自己的家,如果他娶了妻子組建起自己的家庭,那麼漂泊冒險的日子也就徹底結束了。他會變成一個矮矮胖胖的釀酒師,掛著圍裙,一天到晚忙著跟提供穀物的農夫們討價還價,跟撒潑耍賴的顧客們爭辯不休。

老陳一面熟練地幫倆姐妹堆著柴火,一面細細思索著。這樣的生活其實並不差,一點兒也不,但這樣的生活真的能滿足自己嗎?

熊貓人幼崽的尖叫聲傳了過來,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老陳望著被擊倒在地的麗麗,突然間一股豪情湧上心頭。他曾歷經戰火的洗禮,他曾參加過那麼多偉大的戰役,他曾經同雷克薩、沃金,以及薩爾並肩作戰。重述這些往昔的精彩故事,毫無疑問會讓他的啤酒大受歡迎。相比之下,援助自己的侄女完全不值一提。但此時,只有親身參與戰鬥,才能填補他內心長久以來的某種渴望。

一種與土水派哲學背道而馳的渴望。

老陳一路小跑,扎進涌動的人群中。他抓起那群小崽子們的背頸,把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甩到一旁。這些皮毛之下只有肥肉的小熊貓人們被扔到地上之後都翻滾著彈開。有些小熊貓人互相撞到了一起,像雪球一樣滾成一團。他們解開互相糾纏在一起的身體,爭先恐後地站起來,準備重新加入到戰鬥中去。

「你們在這裡胡鬧些什麼?」老陳仰天咆哮,但更像是溫柔的警告,而不是威脅。

小熊貓人們立時嚇得呆在原地。

一個年長一點的熊貓人終於回過神挺直了身子,緊接著其他小熊貓人也都陸續恢複了過來。

一個膽子大一些的熊貓人蘿莉——京娜——指著在一旁斜倚著的麗麗說道:「麗麗小姐正在教我們怎麼格鬥呢。」

「噢,我看見的可不是格鬥,頂多就是胡打胡鬧!」老陳使勁搖搖頭,然後擺出架勢開始演示動作,「你們那種打鬧起不了任何作用,在野牛人再次襲來的時候只會白白送死。你們必須進行嚴格而合理的訓練。現在,給我看仔細了!」老陳的命令讓熊貓崽們都認真了起來,開始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動作。

在一陣嚴厲的訓練之後,老陳極力掩飾住自己的笑容,開始給熊貓崽們分配任務。他把他們分成不同的小組,逐一安排工作。各個小組都領到了不同的任務,有整理柴火的、挑水的、給蔣氏姐妹的小道鋪上碎石的,還有負責用掃帚把石道打掃平滑的。他用力拍拍手掌,領到任務的熊貓崽們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歡欣雀躍地散開了。等到他們都沒了蹤影,老陳才向麗麗伸出了自己的手爪。

她看著那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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