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我認得這件臟斗篷。」安度因·烏瑞恩王子的影像笑著說道。

吉安娜·普勞德摩爾女士報以一笑。她和這位「賢侄」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卻也感情深厚。現在,他們正通過吉安娜小心地隱藏在一座書櫃後的魔鏡交談。只要念動咒語,鏡中的房間倒影就會消失,而鏡面就會變成一扇窗戶。這個法術的原型是傳送門,能讓法師自己和其他人在不同地點之間往來。

曾有一次,當吉安娜與時任大酋長的薩爾私會歸來時,安度因正好不期而至。這位聰明的王子立刻明白了吉安娜剛做了些什麼,現在這成了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永遠瞞不過你,」吉安娜說道,「你在德萊尼人那裡過得怎麼樣?」在他開口之前,她已經猜到了他會說些什麼。安度因已經有所成長——不只是在生理上。即便他在鏡中的影像色調有些泛藍,她也能看出安度因的下頦顯得更為堅毅,眼中帶著冷靜與睿智。

「這真是太神奇了,吉安娜阿姨。」他說道。「現在世界各地有太多事情發生,也有太多事情讓我想要參與其中,但我知道自己必須呆在這裡。我幾乎每天都能學到新的東西。沒法幫到別人令我極其難過,但是——」

「有些人的命運是創造一個更好的未來,好讓你能在其中得以成長,安度因。」吉安娜說,「而你的命運就是如此——要好好去做。不斷學習,不斷成長。你做得對。這正是你應該待的地方。」

他偏過身子,把重心移到另一條腿上,好像一下子又變回了小孩子似的。「我知道。」他邊說邊嘆了口氣。「我確實知道是這樣。只是……有時候,很難。」

「總有一天你會懷念這種簡單清凈的日子。」吉安娜說道。她的思緒暫時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時代。得到父親和兄長的寵愛,家庭教師們的保護。儘管她生於將門,生活中卻只有學習的快樂和身為年輕淑女的責任。那時候她對這些事情甚不耐煩,現在卻覺得它們如花瓣般馥郁香甜。

安度因翻著白眼做了個鬼臉。「替我向薩爾問好。」他說。

「我相信這麼做太冒失了。」吉安娜笑著回答道。她拉起斗篷的兜帽,蓋住自己的金髮。「保重,安度因。很高興聽到你的近況。」

「會的,吉安娜阿姨。路上小心。」他的影像消失了。吉安娜正在繫緊兜帽的動作停了下來。路上小心。他真的長大了。

和往常一樣,她獨自出發,並且正如安度因所說的那樣,小心翼翼地不被任何人看到。她劃著小艇朝西南出發,穿過散布著零星小島的狂潮灣。偶爾有幾隻污殼龍蝦人朝她咔噠咔噠地揮舞巨螯,但除此之外一路上沒受到什麼打擾。

吉安娜在會面的地方停了下來,有些吃驚地發現薩爾還沒到場。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有所改變的事情太多了。他把部落的領導權交給了加爾魯什。世界如蛋殼般迸裂,再也無法回到原樣。一個強大的惡魔帶著熾烈的憎恨與瘋狂橫掃整個艾澤拉斯,直到最後被人擊敗。

風向略變,輕撫著她的臉頰,掀開了她原本在頜下繫緊的兜帽。斗篷迎風獵獵舞動,顯露出她纖細的身形。吉安娜突然笑了起來。這陣溫暖的和風中帶著蘋果的芬芳,在她真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前,就像一支溫柔的大手將她從小艇中托起。她沒有反抗,心知自己絕對安全。風兒輕輕搖晃著,以同樣溫柔的方式將她小心地放在了海岸。就連一滴泥水也沒有沾上她的靴邊。

他從一塊岩石後的隱蔽之處走了出來,吉安娜發現她還沒有習慣對方的新造型。薩爾,杜隆坦之子,身上穿的是便袍而非戰甲。他的脖子上掛著紅色的念珠,頭上戴著一頂簡陋的兜帽。他赤著胳膊,袍子下露出一部分健壯的綠色胸膛。他現在確實是一個薩滿而非大酋長了。只有她所熟悉的毀滅之錘仍然負在背上。

吉安娜握住了他伸出的雙手。

「普勞德摩爾女士,」他說道,藍眼睛中帶著歡迎的暖意。「上次過後已經很久不見了。」

「是很久了,薩爾。」她同意地說道。「或許太久了。」

「我叫古伊爾。」他溫和地向她提醒道。她略帶懊惱地點了點頭。

「我很抱歉。那就叫古伊爾吧。」她左右看了看。「伊崔格在哪呢?」

「他和大酋長在一起。」古伊爾說道。「我是大地之環的領袖,這是一個謙卑的工作。我不覺得自己比任何其他成員更為偉大。」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竊笑。「很多人都會認為你絕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薩滿,」她說,「而我也是其中一員。或者說,你與四位守護巨龍聯手擊敗死亡之翼的故事都是編出來的?」

「能這麼做是我的榮幸,也令我自省。」古伊爾說道。要是換作別人這麼說,那一定是客氣而已。但吉安娜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我只不過代替了大地守衛者的位置。這是我們所有人齊心協力的結果——包括巨龍和代表了世界上每一個種族的英雄們。殺死那個可怕怪物的功勞屬於許多人共有。」

她端詳著他的眼睛。「這麼說,你對自己的所有決定都很滿意了?」

「是的,」他說,「要是我沒有離開部落加入大地之環的話,我就沒法在需要我的時候做好承擔這項任務的準備。」

她想起了安度因,為了訓練而遠離自己的家庭和喜愛的人們。「現在世界各地有太多事情發生,也有太多事情讓我想要參與其中,但我知道自己必須呆在這裡。我幾乎每天都能學到新的東西。」

而她告訴安度因他正在自己應該待的地方。現在,古伊爾也說了同樣的話。她心裡有些同意他的話。要是沒有這些災難、沒有恐怖的死亡之翼、也沒有暮光神教的話,這個世界無疑會好上很多!但是……

「凡事皆有代價,古伊爾。」她說,「你的知識和技能是花了代價的。當……當你不在的時候,你丟下不管的獸人造成了很多破壞。既然我已經聽說了在奧格瑞瑪和灰谷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一樣!」

他一直以來寧靜安詳的表情現在變得憂慮起來。「當然,我聽說了。」

「而你……袖手旁觀?」

「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古伊爾說,「你已經看到了這條道路的結果。一個威脅——」

「古伊爾,我聽說過了,但這項任務已經結束了。加爾魯什正在聯盟和部落之間製造摩擦——在他挑事之前本來不存在的摩擦。如果你不願公開損害他的威信我也能夠理解。但是——或許你我能夠攜手合作。我們可以召開一場峰會什麼的。讓貝恩也加入進來。我知道他對加爾魯什的目標不感興趣。我還可以跟瓦里安談談。近來他比以前好說話多了。所有人都尊敬你,即便在聯盟也是一樣,古伊爾。你以自己的行為贏得了尊重。而加爾魯什的行為只得到了懷疑和厭恨。」

她指著自己的斗篷,先前古伊爾曾用風吹動著它將她送上海岸。「身為薩滿你有控制風的能力。但現在戰爭的風潮已經吹響,要是我們現在不去阻止加爾魯什的話,許多無辜的生命都會為我們的猶豫付出代價。」

「我知道加爾魯什做了些什麼,」古伊爾說道,「但我也知道聯盟做了些什麼。沒錯,是有無辜者。但即便是你也不能把目前的緊張局勢全都歸罪於加爾魯什。並非所有的攻擊都是由部落首先發起的。我也沒看出聯盟有更為努力地尋求和平的跡象。」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但卻帶著幾分警告的含義。吉安娜有些畏縮——並非因為他的語氣,而是因為他說出了實情。「我知道,」她沉重地說道,垂頭喪氣地坐到一塊從泥土中聳起的岩石上。「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跟聾子說話。唯一一個真心想要締造最終和平的人是安度因·烏瑞恩——而他才只有十四歲。」

「對關心世界時勢來說不小了。」

「但對實際做點什麼來說還是太小。」吉安娜說道。「我簡直就像是在一灘爛泥中掙扎,希望有人能聽到我的聲音就好,更不指望他們能聽進去了。如……如果對方根本不講道理,為了一個切實的目標去做外交工作實在太難了。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在田野里呱噪的烏鴉,簡直懷疑這是不是在浪費生命。」

她對自己言辭間的坦率和消沉感到吃驚。這是從何說起的?吉安娜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根本沒有對象去傾訴,去表達對未來的懷疑。安度因視她為榜樣,因此她不能向他解釋自己時常感到的動搖。瓦里安和其他聯盟領袖——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則完全和她站在對立面上。只有薩爾——古伊爾——好像能夠理解她,儘管他現在否認了指派加爾魯什擔任大酋長所付出的代價。

吉安娜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世界的變化太大了,古伊爾。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變了。」

「所有人和所有事確實都變了,吉安娜。」古伊爾輕聲說道。「成長是萬物的天性,由是而非。種子成為大樹,開花結果,然後——」

「這我知道。」吉安娜厲聲說道。「但你知道什麼不曾變化嗎?仇恨。仇恨和權欲。人們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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