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冰王冠

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把目光轉向現在吧。

「天啊!」小刺釘在車棚頂上低聲喊道。

火滅了,漫天的雪花也漸漸落得稀了。小刺釘聽到頭頂一聲尖嘯,馬上知道了該怎麼做。他舉起雙手,閉上雙眼,一隻禿鷹從白色的天空中俯衝而下,一把將他抓住。

他最喜歡騰空而起的感覺。等他睜開眼後,大地在他身下搖擺,一個聲音在他耳旁說:「快上來,夥計!」

他抓住上方細細的皮繩,拉了一下,鷹爪輕輕放開了他。迎著飛行的風,他一下一下地向上爬著,爬過鳥兒的羽毛,抓住飛行員哈密什的皮帶。

「羅伯說你的年紀已經可以去地下世界了。」哈密什回過頭來說,「羅伯去接英雄了,你真是個幸運的小子!」

大鳥開始側身轉彎。

下方,雪退去了。雪不是融化,只是從羊羔棚退去,就像是退潮或一次深呼吸,伴隨著一聲嘆息。

禿鷹莫拉格從產羔草場上空掠過,下方的人都疑惑地張望著。「死了一隻山羊和十幾隻羊羔。」哈密什說,「但是沒看到大塊頭小巫婆!他把她抓走了。」

「抓去哪兒了?」

哈密什駕著莫拉格繞了一個大圈子。農場周圍已經不再下雪。但是在開闊的高地上,雪還像鎚子般擊打著大地。

雪中閃過一個影子。

「在那裡。」他說。

是的,我還活著。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沒錯。

我能感覺到周圍的寒冷,但我卻不覺得冷,這種感覺實在是很難解釋。

我不能動,完全不能。

我的周圍一片白色,我的腦中也都是白色。

我是誰?

我記得蒂凡尼這個名字。我希望那就是我。

我被白色包圍。以前有過這樣的時刻。那是一種夢境,或者回憶,或者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東西。在我的周圍,白色在下落。在我周圍堆積,將我抬升起來。那是……白堊之地在古老的海底靜靜形成的景象。

那就是我名字的含義。

波濤下的土地。

然後,顏色像波濤一樣涌回她的腦海中,那是憤怒的紅色。

他竟敢——殺死羊羔!

阿奇奶奶絕對不會允許。她從來沒有失去過一隻羊羔。她可以讓它們起死回生。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離開這裡,蒂凡尼心想,也許我就應該留下來自己學習巫術。但如果我沒有離開,那我還是我嗎?我還會知道現在知道的這些事嗎?我會變得像奶奶一樣強大嗎?還是只會變成一個平庸的老太婆?現在我要強大起來。

如果要命的天氣是無情的大自然,那你只能咒罵。可如果它用兩條腿走路,那就是戰爭了。該算賬了!

她試著移動,白色開始退卻了。它像是堅硬的雪,但她摸著卻不覺得冷。白色消失了,留下一個洞。

一塊光滑的、稍稍有些透明的地板在她面前展開。巨大的柱子拔地而起,直達霧氣籠罩的天花板。

四周還有牆壁,材質應該跟地板一樣。看起來像是冰——她甚至能看見裡面的小氣泡——可當她摸上去的時候,卻只不過微微有些涼意。

房間很大,裡面沒有任何傢具。這正是那種國王會造的房間,然後他可以說:「瞧,我可以如此浪費空間!」

她四下探索,腳步聲在房間里回蕩。是的,連把椅子都沒有。可就算她找到一把又能怎麼樣呢?她能舒舒服服地坐著嗎?

最終,她找到了一個向上的台階。台階通往另一個大廳,這裡至少有些傢具。就是那種給貴婦人躺著的沙發,可以讓她們看上去顯得慵懶美麗。對了,還有很大的花盆,還有雕像,全都是用那種溫暖的冰做成。雕像有運動員,有神靈,很像查芬奇的《神話集》當中的那些畫,都正在做著古老的事情,或投擲標槍,或赤手空拳殺死巨蛇。他們全都一絲不掛,但所有的男人們關鍵部位都用一片無花果葉子擋著。蒂凡尼本著探索的精神研究了一番,確定葉子絕不會脫落。

然後她看到了一堆火。第一件怪事,火堆里的燃料同樣也是那種冰。第二件怪事,火焰是藍色的,而且是冷的。

這一層有著高高的尖頂窗戶,但都離地面很遠,透過窗戶只能看見天空,天空中掛著蒼白的太陽,像是個出沒雲層間的幽靈。

又一個台階,這個台階很大,通向另外一層,這裡有更多的雕像、沙發和花盆。誰會住在這種地方?一個不需要吃不需要睡的人。一個不在意舒適的人。

「冬神!」

她的聲音在牆壁間彈跳著:「……神……神……神……」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又是一個台階,這回有了些新東西。在一個基座上,原本應該是一座雕像的地方,有一頂王冠。王冠懸在基座上方几英尺的空中緩緩轉動,寒光閃閃。稍遠處是另一座雕像,比大部分都小,但是周身都有藍色、綠色和金色的光芒在舞動著,閃耀著。

那光芒看上去就像是哈伯光,在隆冬里,有時你能看到這種光飄在世界中心的山頭上方。有些人認為它是有生命的。

雕像跟蒂凡尼一般高。

「冬神!」沒有回應。一座漂亮的宮殿,卻沒有廚房,沒有床……他不需要吃,也不需要睡,這宮殿是為誰而建的呢?

她已經知道答案了:為我。

她伸出手觸摸了舞動的光芒,光芒爬過她的手臂,擴散到她的全身,變成了一件長裙,像雪地上的月光一樣閃耀著。她先是震驚,繼而憤怒。接著她希望自己有一面鏡子,然後又對這種想法感到羞愧,於是更加憤怒。最後她決定,如果她碰巧找到一面鏡子,那麼她去照鏡子的唯一理由就是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憤怒。

找了一陣子,她終於找到一面鏡子。那是一堵深綠色的冰牆,顏色深得發黑。

她看上去的確很憤怒,但同時也漂亮得驚人。藍色與綠色之上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如同冬夜的天空。

「冬神!」

他一定正在看著她。他可能在任何地方。

「好啦!我就在這裡!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冬神在她背後說。

蒂凡尼轉過身來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然後換了只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就像是打在石頭上。

「這是為了那些羊羔。」她甩動著麻木的手指說,「你怎麼能那麼做!你沒必要那樣的!」

他看上去更像人類了。他要麼穿著真正的衣服,要麼就是很努力地讓它們看起來像真的。他設法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很……英俊。他看起來也不再冰冷,只是會讓人覺得……他很酷。

他只是個雪人而已,她的第二思維抗議道。別忘了這一點。他只不過太聰明了,所以沒有用煤球當眼睛,或是用胡蘿蔔做鼻子。

「哎呀。」冬神叫了一聲,似乎他剛想起來應該對挨了巴掌有所反應。

「我命令你讓我離開!」蒂凡尼厲聲說道,「馬上。」這就對了,她的第二思維說。你得拿出氣勢鎮住他,就像……

「此時此刻,」冬神非常平靜地說,「我是千里之外翻江倒海的風暴;我凍結了一個冰封小鎮所有的水管;一個將死之人迷失在暴雪中,我把他的汗水凝結成冰;我從門縫裡悄悄爬進房裡;我從屋頂的排水溝懸掛而下;我拂過深深的洞穴里冬眠的熊;我流經冰面之下魚兒的血。」

「我不管!」蒂凡尼說,「我不想待在這兒!你也不應該在這兒!」

「孩子,你能跟我走走嗎?」冬神說,「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在這裡沒有危險。」

「危險什麼?」蒂凡尼說,然後她發現自己的說話方式受蒂克小姐影響太深,哪怕是在這種緊張的時刻。於是她換了種說法:「什麼危險?」

「死亡。」冬神說,「在這裡,你永遠不會死。」

在菲戈之丘的底部,白堊不斷地從牆上被挖下來,開鑿出一個五英尺高的隧道,深度大概有五英尺。

羅蘭站在隧道口前。他的祖先曾經是騎士,他們來到白堊地,殺掉以前的國王,成為了這裡的新主人。這一切只與刀劍有關。刀劍與砍頭,這就是過去得到土地的方式。後來規矩變了,你不再需要刀劍,只需要一紙文書。但他的祖先們依然保留著刀劍,以防萬一人們覺得文書的規矩不公平。畢竟你沒法讓每個人都滿意。

他一直都想成為用劍高手,所以當他發現劍那麼重的時候還是頗為震驚了一下。他很擅長耍空手劍。在鏡子前他總能防住自己鏡像的攻擊,並且幾乎每次都能贏。可真正的劍不會讓他這麼輕鬆。開始是你耍劍,最後就成了劍耍你。他意識到自己也許更適合那一紙文書的規矩。更何況他還戴著眼鏡,眼鏡在頭盔下有點礙事,特別是當有人用劍攻擊你的時候。

他現在就戴著一個頭盔,拿著一把劍——儘管他不願承認,可是這把劍對他來說有些太重了。他還穿著一套鎧甲,這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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