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亞瑟

等到佩特拉離開後,威得韋克斯女士站起了身,說:「我們走吧,小姐。這兒離懸崖村還有八英里呢。等我們趕到那兒,她們多半已經開始了。」

「那麼蜂怪呢?」

「哦,它要來就來吧。」威得韋克斯女士微笑著說,「噢,不要那樣皺著眉頭。會有三百多個女巫來參加女巫大賽,她們都快到了,那兒絕對安全。或者,你想現在見它?也許也行,它似乎走得不快。」

「不!」蒂凡尼高聲喊道,她沒想到自己會叫得那麼響,「不,因為……事情並非總是看上去的那樣。我們會做錯事。呃……我沒法解釋。也許是因為第三個願望吧。」

「你不知道它是什麼嗎?」

「不知道。但我很快就會知道的,我希望是這樣。」

女巫瞅著她。「我也這麼希望。好啦,站在這兒沒有意義。我們走吧。」她說著收拾好毯子,立刻邁步出發了,好像被一根繩子拉著似的。

「我們還什麼都沒有吃呢!」蒂凡尼說著跟在她後面跑了起來。

「昨晚我吃了很多田鼠。」威得韋克斯女士回頭說了一句。

「沒錯,但是你沒有真的吃它們,不是嗎?」蒂凡尼說,「其實是貓頭鷹吃了。」

「確實是這樣的,」威得韋克斯女士承認道,「但是如果你假想一下自己整晚都在吃田鼠,你會詫異地發現第二天早晨什麼都不想吃了,甚至再也不想吃任何東西了。」

蒂凡尼向著不遠處佩特拉離去的身影點了點頭。

「她是你的朋友?」她問。蒂凡尼和她一起繼續往前走著。

「呃……如果她覺得是的話,我配不上她。」

「嗯,」她說,「噢,有時候我們會得到我們不配得到的東西。」

對於一個老女人來說,威得韋克斯女士走得非常快。她邁著大步走過荒野,好像長距離是對她的侮辱似的。而且她還懂得許多別的事情。

她懂得沉默。她默默地走著,長裙絆住歐石楠時發出的窸窣聲成為她們走路的背景音。

在一片寂靜中,蒂凡尼仍然能聽見那些記憶的聲音。蜂怪留下了成百個記憶。多數都極其微弱,只不過在她頭腦中產生了一些不快的感覺。但是那隻遠古的老虎,在她頭腦的後部,鮮明地灼燒似的存在著。在老虎的後面,是那條巨蜥蜴。它們曾經是殺戮的機器,是它們那個世界中最強大的動物——曾經是。蜂怪佔據了它們兩個,後來它們都死了,卻還在打鬥著。

永遠都在侵佔新的身體,永遠都會令那些寄主瘋狂,對於權力的慾望最終殺死了他們……就在蒂凡尼想著這是為什麼的時候,某個寄主留下的記憶說:因為它害怕。

害怕什麼呢?蒂凡尼想,它是如此強大!

誰知道?但是它肯定害怕得發瘋了。十足的貝蛋!

「你是敏感·巴斯特,是你嗎?」蒂凡尼問。她的耳朵告訴她,她說出了聲音。

「他話很多,是吧,」威得韋克斯女士說,「你睡著的那個晚上他一直在說話。他過去始終自視很高。我認為這就是為什麼他的記憶能持續這麼長久的原因。」

「但是他把笨蛋錯念成了貝蛋。」蒂凡尼說。

「嗯,記憶會衰退。」威得韋克斯女士說著停了下來。她靠在一塊石頭上,大口地喘著氣。

「你還好嗎,夫人?」蒂凡尼說。

「健康得很呢。」威得韋克斯女士說,呼哧呼哧地大喘氣,「我的呼吸很快就會恢複正常的,無論如何,只有六英里了。」

「我注意到你走起路來有點費力。」蒂凡尼說。

「你注意到了,真的嗎?那麼不要去注意!」

一副命令的語氣,叫聲在懸崖下迴響著。

當迴音漸漸消失的時候,威得韋克斯女士又咳嗽了。蒂凡尼臉色變得蒼白。

「我只是心裡有一點點不舒服,多半是因為那些田鼠。」老巫婆咳了幾下又說,「這兒的人都認識我,或者聽說過我,他們都叫我威得韋克斯奶奶。要是你也這麼叫我的話,我是不會見怪的。」

「威得韋克斯奶奶?」蒂凡尼說。聽到這令她吃驚的話語,她震驚得無法形容。

「不是真的是他們的奶奶,」威得韋克斯女士緊接著說,「這是他們的某種敬語,像某某老媽媽,或者是某某家長、某某保姆,以此來表示一個女巫得到了……充分的……」

蒂凡尼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我知道。」

「你知道?」

「就像阿奇奶奶,」她說,「她是我的奶奶,但是白堊地上的每個人都叫她阿奇奶奶。」

她知道,只被叫作「阿奇夫人」是不行的,阿奇奶奶還需要一個更威嚴、更熱情、更有力、更具開放性的詞語。每個人都叫她阿奇奶奶。

「她就像是每個人的奶奶。」她加上一句。不過不是會講故事的那種,她想。

「哦,沒錯,大概就是這樣,威得韋克斯奶奶也是這個意思。」威得韋克斯奶奶說,緊跟著又加了一句,「不是真的是他們的奶奶。現在我們最好快點往前走。」

她站直了身子,又一次邁開了步子。

威得韋克斯奶奶,蒂凡尼試著默念了一次。她從沒見過外婆,她在她出生前就過世了。稱呼另一個人奶奶是有點奇怪,但是,奇怪的是,感覺似乎很好。你能擁有兩個奶奶。

蜂怪一直跟著她們。蒂凡尼能感覺到。但是它始終保持著距離。好吧,到女巫大賽上來一場較量吧,她想。奶奶——當她想到這個詞時,她不由一陣戰慄——奶奶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她準是有了主意。

但是……她感到事情有點不太對勁。她不能很確定,她每次這麼想的時候,這感覺就溜掉了。但是她覺得蜂怪的行為不對勁。

她一直緊跟在威得韋克斯女士身後走著。

當她們離女巫大賽的地點又近了一些時,她們看到了一些大賽的跡象。她至少看見三把掃帚飛過天空,全都朝著一個方向飛去。她們也跟著拐上了一條小路,三五成群的人們紛紛朝同一個方向走去。人群中有不少人戴著尖頂帽,這又是一個明確的跡象。小路向下傾斜,延伸到樹林中,接著穿行在田野里,一直通往一道高大的籬笆,那後面傳來了銅管樂隊演奏的雜亂的樂聲,幾乎沒有兩名樂手演奏出來的曲調能完全一致。

一陣風颳走了一隻氣球,當她看見它飄過樹梢時,蒂凡尼跳了起來。不過結果證明那只是一隻氣球,而不是傻大個兒布雷恩。她知道這一點是因為緊接著她聽見了一個小孩長長的尖叫聲,帶著氣惱的憤怒:「啊啊啊氣氣氣球球飛飛飛飛走走了了!」小孩子手中的氣球飛走的時候常常會這樣哭喊著,不過這就像在生活中他將遇到的其他事情一樣,讓他知道了什麼時候不可以放掉手中的東西。氣球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教會了小孩子這一點。

好在這時候一個頭戴尖頂帽的遊客乘上掃帚飛到樹上,抓住氣球,把它帶回到了地面。

「從前不是這樣的。」她們走到大門前時,威得韋克斯奶奶咕噥著說,「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們就在草地上聚會,可只有我們女巫。但是現在,哦,不,它已經成了所有家庭的節日。哈哈!」

人們擁擠在通往田野的入口邊,然而聽到這一聲彷彿有某種魔力的「哈哈」,人群分開了,女人們把孩子們拉到自己的身邊,讓奶奶通過。她們徑直走到了大門口。

那兒站著一個男孩在賣票,但是他現在真希望自己沒有生出來過。

威得韋克斯奶奶瞅著他。蒂凡尼看到他的耳根紅了。

「年輕人,兩張票。」奶奶說,她像冰一樣刺耳的聲音迴響著。

「好的,呃,是,呃……一張兒童票,一張年長的?」小夥子聲音顫抖地說。

奶奶湊近了他,說:「什麼是年長的,年輕人?」

「就是像……你知道……老年人。」男孩低聲說。這會兒他的手也顫抖了。

奶奶又向前湊近了一點兒。男孩真的,真的想要往後退一步,但是他的腳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他只能身子向後仰著。

「年輕人,」奶奶說,「我現在不是,也永遠不會是『老年人』。我們要兩張票,我看見那塊板上寫著一便士一張。」她一隻手像一條小蛇一般快速地伸了出來。那男孩驚恐地叫著,往後一跳。

「這是兩便士。」威得韋克斯奶奶說。

蒂凡尼看著奶奶的手。她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但是顯而易見,兩根手指之間並沒有硬幣。

然而,那個年輕人,齜牙咧嘴地難看地笑著,小心地用他的食指和拇指拿走了那兩枚完全看不見的硬幣。奶奶從他的手裡抽出了兩張票。

「謝謝你,年輕人。」說完,她朝田野里走去。蒂凡尼追上了她。

「那是怎麼……」她剛想問,但是威得韋克斯奶奶的一隻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扳過身去。

賣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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