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計戈」

破曉時分,羅伯在他弟兄們敬畏的目光下,在一張從紙袋子上撕下來的碎紙片上寫下了一個詞:

計戈

他舉起了碎紙片。

「計畫,你們知道這個詞。」他對聚集在一起的菲戈人說,「我們現在有一個計畫,我們要做的是制訂出具體的方案。什麼事,伍萊?」

「這就是珍妮交給你的司命嗎?」伍萊放下舉起的手問道。

「不是司命,是使命。」羅伯說。他嘆了一口氣:「我跟你說過。那是嚴肅的事情,意思是說我要把小巫婆帶回來,這一點不需要解釋。否則的話,我的靈魂會『砰』的一聲被關進天上厚厚的雲層里。它就像一道魔法命令,使命就是必須要完成的重大任務。」

「啊,它們是大鳥。」傻伍萊說。

「伍萊,」羅伯耐心地說,「你記得我對你說過,需要你閉嘴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是的,羅伯。」

「啊,現在你就該閉嘴了。」接著他提高聲音說道,「聽著,小夥子們,你們都知道蜂怪。它們是殺不死的!但是保護小巫婆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危險的戰鬥。所以……我現在招募志願者!」

每個年齡四歲以上的菲戈人都自發地舉起了手。

「哦,得啦,」羅伯說,「你們不可能都去!讓我看看,我要帶上……傻伍萊、大揚,還有……你,大下巴小比利。我不打算帶那些沒長大的人去,所以身高不到三英寸的就不要去了!當然啦,你除外,大下巴小比利。至於剩下的人,我們照老規矩辦。我會帶上最後還站著的五十個人!」

他招呼選中的三人站到角落裡,其餘的人擺好架勢準備開打。菲戈人喜歡一個人對打多個敵手,這意味著打的時候,你不必想該往哪裡打。

「她現在離我們有一百多英里遠,」大戰開始時,羅伯說,「我們不可能跑這麼長的距離,這太遠了。你們這些傢伙中誰有什麼主意嗎?」

「哈密什可以騎他的禿鷹,」鐵頭大揚一邊說一邊往邊上挪了幾步,避開了一連串的拳打腳踢。

「沒錯,他可以和我們一起去,但是他最多只能帶一個乘客。」羅伯在打鬧聲中喊道。

「我們能游過去嗎?」傻伍萊說著突然低下身子,一個被打昏了的菲戈人差一點兒撞到了他的頭。

其餘的人看著羅伯。「游過去?你這個笨蛋,我們怎麼可能游那麼遠的距離呢?」羅伯說。

「只是說出來考慮考慮,僅此而已。」伍萊說,看上去似乎受到了傷害,「我只是想出點力,你知道嗎?只是想表達我的意願。」

「小巫婆是坐馬車離開的。」大揚說。

「沒錯,那又怎樣?」羅伯說。

「哦,也許我們也可以?」

「啊,不行!」羅伯說,「在巫婆面前現身是一回事兒,在別人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兒!你忘了幾年前傻伍萊在山谷里被那個畫漂亮圖畫的女人發現的事了?我可不想再有什麼民俗學研究會的大塊頭到這兒來四處刺探了!」

「我有一個主意,羅伯先生。是我,大下巴小比利·菲戈。我們可以偽裝起來。」

大下巴小比利·菲戈總是以全名宣告他的存在。他似乎覺得,要是他不告訴人們他是誰,人們就會忘記他,他就會從人群里消失。要是你只有成年小精怪身高的一半高,那麼你真的是很矮,非常矮,幾乎要變成地上的一個洞了。

他是部落里的新任游吟詩人。游吟詩人一生並不只在同一個部落里度過。事實上,他們自己就是一個部落群體。游吟詩人遊走在各個部落間,傳播著菲戈各部落的民間歌曲和傳奇故事。大下巴小比利和珍妮一起從長湖部落來到這兒的,這是常有的事。對於一個游吟詩人來說,他還很年輕。但是珍妮說了,當游吟詩人是沒有年齡限制的,只要你有才華,你就是游吟詩人。大下巴小比利會唱所有的歌曲,還會吹奏鼠笛。他吹出的樂聲是那麼憂傷,連天空都會下起雨來。

「好啊,小夥子,」羅伯和藹地說,「那麼,說來聽聽。」

「我們能找到一些人穿的衣服嗎?」大下巴小比利說,「我知道有個古老的故事,講述的是發生在三座山部落和風之河部落之間的一場戰役。風之河部落的男孩們假裝成一個走路的土豆怪,三座山部落以為那是一個大塊頭,結果都逃跑了。」

其他人看上去很困惑,大下巴小比利想起來他們是白堊地部落的人,可能從沒見過土豆怪。

「聽說過稻草人嗎?」他說,「就是用稻草紮成的像大塊頭一樣的東西,穿上衣服,用來嚇跑莊稼地里的小鳥?現在的歌里說,是風之河的凱爾達施了魔法才讓稻草人走路的,但是我認為這靠的是智慧和力量。」

他唱起了那首歌。每個人都聽著。

他又向他們解釋怎樣裝成一個會走路的人。他們彼此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這真是一個瘋狂的鋌而走險的計畫,極其危險,極度冒險,需要非凡的力量和超人的勇氣。

既然是這樣,他們立刻同意了。

蒂凡尼發現,除了家務活和研究工作,還有一樁勒韋爾小姐稱之為「裝滿空的和倒空滿的」的活兒。

通常,每次出門的只是勒韋爾小姐兩個身體中的一個。人們既然認為她是雙胞胎,她覺得為了讓大家繼續這麼認為,讓兩個身體分身是比較安全的。蒂凡尼明白這是為什麼。你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同時看到兩個勒韋爾小姐。一個身體的手一聲不吭地把盤子遞給另一個身體,有時一個身體的嘴會吃掉另一個身體的手拿的叉上的食物,有時一個身體在打嗝兒,而另一個卻在說「哦,不好意思」,這實在是一件相當怪異的事兒。

「裝滿空的和倒空滿的」是指到附近的村子裡和一些偏僻的農場里去轉轉,主要是給人治病。那些地方總有一些需要包紮換藥的傷口,或是一些需要談話的待產的媽媽。女巫常常當接生婆,這就是「倒空滿的」。勒韋爾小姐戴著她的尖頂帽,常常突然出現在農舍里,出人意料地拜訪人們。接著便是談不完的閑聊、喝不完的茶。勒韋爾小姐很快便會投入到活躍的談話中,儘管蒂凡尼注意到,她聽到的要比她說的多得多。

這似乎是一個完全由女人組成的世界。不過,在巷子里的閑談中,某個男人偶爾也會加入進來,遵照傳統的習俗,先聊聊天氣,然後帶走一瓶藥水或一劑藥膏。

蒂凡尼算不出勒韋爾小姐獲得了多少酬勞。當然,她手裡的籃子總比她帶來的時候滿了一點兒。她們經過農舍時,女人常常會急匆匆地走出來,送她們一條剛出爐的麵包或一罐泡菜,即使勒韋爾小姐並沒有在那兒停留。有時候,在她們待了一個小時的人家裡,勒韋爾小姐給不小心被斧子砍傷了腿的農戶縫針,但最終只喝了一杯水,吃了一塊不新鮮的餅乾。這似乎不公平。

「哦,這很公平。」當她們在樹林里散步時,勒韋爾小姐說,「你做你所能做的。人們在他們有能力的時候,給你他們所能給的。那個傷了腿的老斯萊普威克吝嗇得像一隻貓,但是我敢肯定,不到周末,我門前的石階上就會有一大塊牛肉。他老婆會送來的。很快,人們就要為過冬殺豬了,到那時我會得到更多的腌豬肉、火腿、鹹肉和香腸,多得夠一家子人吃上一年的。」

「真的嗎?這麼多吃的東西你怎麼辦?」

「貯藏起來。」勒韋爾小姐說。

「但是你並沒有這麼做……」

「我把它們存在別人的家裡。把東西存在別人的家裡真的很棒。」勒韋爾小姐看到蒂凡尼的表情後接著說,「我的意思是,我把我吃不了的送給那些家裡沒有養豬、日子過得困難、但沒有人記得的人。」

「但這意味著他們欠你一個人情!」

「沒錯!這樣食物就全分掉了,這辦法總行的。」

「我敢肯定有人就是太小氣而不想付……」

「不需要付報酬。」勒韋爾小姐嚴肅地說,「一個女巫從來不期望別人付她報酬,從來不要求,並且希望她永遠不需要。但是,遺憾的是,你是對的。」

「那麼接下來呢?」

「你指什麼?」

「你不再幫助他們了,對嗎?」

「噢,不,」勒韋爾小姐吃驚極了,說,「你不能只是因為人們愚蠢、健忘、不友好就不幫助他們。這兒每個人都很窮。如果我不幫助他們,誰會幫助他們呢?」

沉默了片刻後,蒂凡尼主動說:「阿奇奶奶……沒錯,我奶奶說過,因為他們沒有說話的機會,所以必須有人為他們說話。」

「她是個女巫嗎?」

「我不敢肯定,」蒂凡尼說,「我想她是的,不過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大部分時間一個人生活在丘陵牧場上的一座舊牧羊小屋裡。」

「她說話嘀嘀咕咕嗎?」勒韋爾小姐問。等她看到蒂凡尼的表情時,她又急忙說:「對不起。不過當你是個女巫自己卻不知道時,這種事情是會發生的。你就像一艘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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