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小小自由人

在回到農舍的路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天空依舊很藍,家裡的圍場上也沒有出現任何一隻羊快速倒退行走的現象,熱烘烘的空氣籠罩著一切。

鼠袋蹲在通往後門的小道上,它的爪子抓著什麼東西。它一看到蒂凡尼,就把那東西叼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從牆角繞過去,這隻自知有錯而偷偷摸摸的貓,因為快速奔跑腿都打轉了。蒂凡尼用一個土塊正好打到了它。

不過,它的嘴裡叼著的至少不是紅色和藍色的東西。

「看看它。」她說,「這個十足可鄙的肉球!我真希望我能阻止它去抓雛鳥,這太慘了!」

「你還沒有弄到一頂你可以戴的帽子,對不對?」癩蛤蟆在她的圍裙口袋裡說,「我討厭不能看到東西。」

蒂凡尼帶著癩蛤蟆走進了乳品間,平時,蒂凡尼大部分的時間都要獨自待在這裡。

門邊的灌木叢里傳來了含混不清的說話聲。對話是這樣進行的:

「那個小巫婆說什麼?」

「她說她希望那隻貓不要去抓那隻可憐的小鳥了。」

「她是那樣說的嗎?天啊!沒問題!」

蒂凡尼儘可能小心地把癩蛤蟆放在桌子上。

「你想吃什麼?」她問。她知道,向客人提供食物是禮貌的行為。

「我習慣吃鼻涕蟲和蠕蟲這樣的東西。」癩蛤蟆說,「這些東西不容易弄到。假如你沒有也不用擔心。我猜,你也不會想到有一隻癩蛤蟆來串門的。」

「來點牛奶怎麼樣?」

「你真是太體貼了。」

蒂凡尼取來一些牛奶,把它倒在一個碟子里。她看著癩蛤蟆朝牛奶爬過去。

「你過去是不是一位英俊的王子?」她問。

「是啊,對,也許吧。」癩蛤蟆說,牛奶從他的嘴裡滴了下來。

「既然是這樣,蒂克小姐為什麼要對你施魔咒呢?」

「她?嘿,她不可能那樣做的。」癩蛤蟆說,「把某個人變成一隻癩蛤蟆,卻又讓他具有人類的思想,這可是重大的魔法,這是仙女教母乾的。千萬不要去惹一個拿著帶星星手杖的女人,小姐。她們的個性多少都有一點兒刻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癩蛤蟆顯得有點尷尬。「我不知道。」他說,「事情的整個經過有點……模糊。我只知道我曾經是個人,至少,我覺得我是知道的。這讓我很不安,有時我在夜裡醒過來的時候,我就想,我真的曾經是人類嗎?要麼我是一隻讓她心煩的癩蛤蟆,她讓我覺得自己曾經是個人類吧?這真是一種折磨,對吧?說不定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變回去了吧?」癩蛤蟆將他那雙憂鬱的黃眼睛轉向了她:「畢竟,把癩蛤蟆的腦袋弄亂不是很難的事情,是吧?這肯定要比把一個一百六十磅的人,變成八盎司的癩蛤蟆要簡單得多,對吧?我問我自己,剩下的那一大堆東西究竟到哪兒去了?是不是有這種剩餘的東西?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擔憂。我的意思是,我還有少數一些人類的記憶,當然,這算什麼記憶呢?只是我腦子裡的一個念頭而已。我無法確定它是不是真的。說實在的,在夜裡,每當我吃下一條噁心的鼻涕蟲時,我都會尖叫著醒過來,無一例外地,所有的尖叫聲結果都變成了呱呱的叫聲。謝謝你的牛奶,味道真好。」

蒂凡尼默默地注視著這隻癩蛤蟆。

「你知道,」她說,「魔法要比我想的複雜得多。」

「拍呀——拍呀,拍翅膀呀!啾啾,啾啾叫呀!唉,好可憐的小東西,拍呀——叫呀!」

蒂凡尼跑到了窗前。

小道上有一個菲戈人。他用一片破布當作鳥的翅膀,用草當作鳥的嘴和頭部,他像一隻受傷的鳥,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

「唉,吱吱叫呀——吱吱叫!拍翅膀呀——拍翅膀!我真希望貓咪不敢過來!唉,哎呀呀!」他大喊大叫。

在小道的那邊,把所有的雛鳥都看成是主要敵人的鼠袋,嘴裡流著口水,偷偷摸摸地靠了過來。就在蒂凡尼張開嘴想要大叫的時候,它已經跳起來,四隻爪子全部落在了那個小人的身上。

或者說,至少那個小人剛才還在那兒,因為他已經一個筋斗翻到了半空中,正好就在鼠袋的面前,他用兩隻手抓住了貓的耳朵。

「哎呀,看到你了,小貓咪,你真讓人反感!」他叫喊著,「這是來自小鳥的禮物,尖叫吧!」

他狠狠地撞了一下貓的鼻子。鼠袋一下子蹦到了空中,然後背部著地摔下來,它的眼睛也成了鬥雞眼。當那個小人沖它俯下身體,大叫著「啾啾叫呀」的時候,它害怕地眯起了眼睛。

接著鼠袋以貓的方式跳到了空中,變成了一條薑黃色的光帶,像箭一樣地衝過小道,穿過開著的門,飛速越過蒂凡尼的身邊,藏到了水池的下面。

那個菲戈人抬起頭來,咧嘴笑著,看著蒂凡尼。

「請不要去——」她剛要說,他就變得模糊起來,不見了。

蒂凡尼的媽媽急匆匆地順著小道跑過來。蒂凡尼把癩蛤蟆撿起來,及時地把他放回到圍裙口袋裡。

「溫特沃斯在哪兒?他在這兒嗎?」她媽媽迫不及待地問,「他回來了嗎?回答我!」

「他不是和你上山去剪羊毛了嗎,媽媽?」蒂凡尼說,她一下子緊張起來。她都能感覺到驚慌像煙霧一樣,從她媽媽的身上冒出來。

「我們找不到他了!」她媽媽的眼睛裡流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我只轉過身去一分鐘!你肯定你沒有看見過他嗎?」

「可他是不可能一路走回到這兒的——」

「到房子裡面看看!快去!」

蒂凡尼的媽媽急急忙忙地走掉了。蒂凡尼急躁地把癩蛤蟆放在地上,把他趕到了水池下面。她聽到了他呱呱的叫聲,因為恐懼和困惑而發瘋的鼠袋,像旋風一樣地從水池底下躥出來,飛快地衝出了門外。

她站直了身體。她第一個可恥的想法就是:是他自己要去山上看剪羊毛的。他怎麼可能走丟?他是和媽媽、漢娜還有法絲塔蒂亞一起走的!

法絲塔蒂亞和漢娜跟山上的那些年輕人在一起,怎麼能看緊他?

她盡量裝出沒這麼想過的樣子,不過每當她說謊的時候,她總是不可救藥地表現出來。這正是腦子的問題:有的時候,腦子想的超出了你的要求。

可他從來就不喜歡離開人!山上剪羊毛的羊圈有半英里路呢!而且他也走不了那麼快。他走不了幾步就會撲通摔在地上,跟著要糖果吃!

不過,假如他真的走丟了,這兒倒是清靜了不少……

這個念頭又冒出來了,借著忙碌,她竭力把這種卑鄙、可恥的念頭壓了下去。她先從罐子里拿出來一些糖果,作為誘餌,然後把袋子弄得沙沙響,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

她聽到了院子里傳來了靴子的聲音,有些男人已經從剪羊毛的棚子里回來了,他們開始檢查床下和碗櫥裡面,就連那些學步的兒童不可能夠到的高地方都檢查過了,接著又檢查了一遍她已經看過的床底下,因為這是一種搜查。去閣樓也是一種搜查,你可以到那兒去看一看,儘管那兒的門總是鎖著的。

幾分鐘後,外面就響起了三三兩兩的聲音,叫著溫特沃斯的名字,她還聽到她爸爸說:「到河邊去找一找!」

……這麼說他也急瘋了,因為沒有誘惑的話,溫特沃斯絕不會走那麼遠的。離開糖果他就是個不快樂的孩子。

這都是你的錯。

這個念頭像一塊冰一樣地出現在她的腦子裡。

這是你的錯,因為你非常不喜歡他。他出現了,你不再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了,你只好走到哪兒把他拖到哪兒,讓他走開,你一直不就是這樣希望的嗎?

「那不是真的!」蒂凡尼小聲地自言自語說,「我……很喜歡他……」

必須承認,不是很喜歡,不是一直都喜歡。他不知道怎樣好好地玩,他從來就不聽話。你想過,如果他走丟了可能會更好。

反正,她在心裡補充說,你不可能喜歡一直都在流鼻涕的這種人。反正……我不知道……

「我希望我能把我弟弟找回來。」她大聲說。

這似乎沒有作用。房子里全都是人,開門和關門聲,大喊大叫聲,互相插話聲,還有……菲戈人是很膽小的,儘管他們很多人的臉上都有像瘤子一樣的東西。

不要許願,蒂克小姐說過的。行動吧。

她走到了樓下。就連那些一直在山上把剪下來的羊毛捆起來的女人也下來了。她們圍著蒂凡尼的媽媽,她坐在桌邊,正在哭泣。沒人注意到蒂凡尼。這是常有的事。

她悄悄地走進乳品間,小心地關上了門,她彎下身體朝水池下面看著。

門突然又被打開了,她爸爸沖了進來。他停下了腳步。蒂凡尼內疚地望著他。

「他不可能在那下面的,小姑娘!」他爸爸說。

「哦,嗯……」蒂凡尼說。

「樓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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