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

最最親愛的父親[卡蘿蔔寫道]嗯,我到了安科-莫波克。這兒跟家裡不一樣。我想跟瓦內錫先生曾祖父那時候比,它肯定變了不少。我覺得這兒的人好像分不清對和錯似的。

我在一間低俗的啤酒屋找到了魏姆斯隊長。我記得你說過,一個好矮人是不會去這種地方的,可他一直沒有出來,所以我就進去了。他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我跟他說話,他回答說,這笑話不錯,孩子,再來一個。我相信他會這樣全是因為喝醉酒的緣故。他命令我找個地方住下,今晚去哨所向科壟軍士報到。他還說,任何想要加入警衛隊的人都應該去把腦袋檢查一下。

瓦內錫先生從沒提過這一點。這樣做或許是為了個人衛生的緣故吧。

我在城裡轉了轉。這裡有很多人。我到了個地方,名字叫黃泉。然後我看見幾個男人想打劫一位年輕小姐。我向他們發起了攻擊。他們根本不知道該怎樣戰鬥,其中一個人想踢我的重要部位,但我照瓦內錫先生說的穿好了保護罩,結果他傷了自己。然後那位小姐向我走過來,問我對床有沒有興趣。我說有。她就帶我去了她住的地方,家庭旅館,我想那是叫做。這地方屬於一位帕姆夫人。被搶錢包的那位小姐,她的名字叫蕊德,她說,你真該看看他當時那模樣,對方有三個人,簡直不可思議。帕姆夫人說,免費招待。她還說,好大的保護罩。於是我就上樓睡覺了,雖然那地方實在吵得很。蕊德把我叫醒了一兩次,問我需要什麼不,可他們又沒有蘋果。所以,按照他們這裡的說法,我算是跌跤跌到腳上了,但我真看不出這怎麼可能,因為跌跤怎麼可能是腳著地呢,這是常識。

這兒確實有很多活兒干。去見軍士的路上我看見一個地方,叫做小偷公會!!我問帕姆夫人,她說當然了。她說城裡所有的小偷頭目都在那裡聚會。我去了哨所,見了科壟軍士,他是個大胖子,我告訴了他小偷公會的事,他說,別傻了。我想他肯定是開玩笑。他說,別為小偷公會操心,你要做的是這個,你每天夜裡去街上吼,十二點整,一切安好。我問,如果不是一切安好怎麼辦,他說那你最好另外找條街。

這算什麼領導。

他們給了我些鎖子甲,都生鏽了,做工也不好。

衛兵有錢賺。每個月二十塊。等我拿到錢就把它寄給你。

希望你身體健康,而且5號礦井已經打開了。今天下午我就去小偷公會看看。這簡直是個恥辱。如果我採取什麼行動,這將好比為我的帽子增添一根羽毛。我已經有些明白這兒的人說話的方式了。愛你的兒子,卡蘿蔔。

另外,請把我的愛帶給薄荷。我真想她。

維帝納尼大人,安科-莫波克的王公,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幹了什麼來著?」

「我被一路押解,」烏多·范·皮尤,小偷、扒手、強盜及相關產業公會的現任會長控訴道,「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雙手還被綁在一起!」他朝王公樸素的專座靠近幾步,一根指頭在空中揮舞。

「你很清楚我們沒有超出預算,」他說,「卻受到這樣的羞辱!就好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罪犯!我最好聽到公開的道歉,」他說,「否則你手上又會多出一場罷工。我們別無選擇,只能置我們應盡的公民義務於不顧。」他補充道。

問題出在那根手指。那根手指是個錯誤。王公正冷冷地盯著那根手指。范·皮尤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來,然後把它收了回去。朝王公晃手指可不是個好主意,除非你不介意往後只能從一數到九。

「你說這全是一個人乾的?」維帝納尼大人問。

「沒錯!也就是說——」范·皮尤遲疑起來。

這話一旦說出口,聽起來的確挺古怪。

「可你們卻有好幾百人在場,」王公平靜地往下講,「就跟,請你原諒這個表達,就跟廣場上的賊一樣多。」

范·皮尤啞口無言。誠實的答案是:沒錯。如果有人膽敢溜進那裡、躲在走廊里偷偷摸摸,那可活該他倒霉。關鍵在於那人大步流星地往裡走,就好像那地方是他家後院,於是大家都被他給唬住了。此外還因為他不停地打人,並且命令他們改過自新。

王公點點頭。

「此事我將迅速予以處理。」他說。這是個很妙的說法,總能叫對方猶豫不決。他們永遠沒法確定他到底是說自己準備立即處理,還是說準備稍微花上一點點時間處理。而且從來沒人敢問個究竟。

范·皮尤退縮了。

「公開道歉,別忘了。我有我的地位要維護。」他補充道。

「謝謝。現在別讓我再耽擱你的時間了。」王公再次給一句平常的話增添了自己獨特的味道。

「對。好。感謝。非常。」小偷道。

「畢竟,你手上還有那麼多活兒要干。」維帝納尼大人繼續說道。

「嗯,當然,這話不假。」小偷略微有些猶豫。王公的最後一句話帶著倒鉤,你會下意識地等著他發動攻擊。

「呃。」范·皮尤指望得到一點提示。

「我是說,眼下生意這麼紅火。」

小偷驚慌失措。各種各樣的罪行紛紛湧進他腦子裡。關鍵不在於他幹了些什麼,關鍵在於王公發現了什麼。這人的眼睛無處不在,其中最嚇人的就是他鼻子正上方冰藍色的那一雙。

「我,呃,不大明白……」

「多麼奇特的選擇。」王公拿起一張紙,「比方說,稀爾街一個算命先生的水晶球,鱷魚神奧夫勒神廟的一件小飾品,諸如此類。全是些華而不實的便宜貨。」

「恐怕我對此真的毫不知情——」小偷的首領說。王公向前傾過身子。

「總不會是未經授權的盜竊活動吧?」他問 。

「我會親自徹查此事!」小偷首領開始結巴,「請大人放心!」

王公給他一個甜蜜的微笑。「我敢肯定自己不用擔心。」他說,「謝謝你來看我,想走的話不必猶豫。」

小偷踉踉蹌蹌地走出門去。跟王公打交道總是這樣,他苦哈哈地想。你找他投訴,來的時候明明理直氣壯,結果呢,用不了多久,你就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一面鞠躬一面勉強挪著步子,只要能開溜就好像撿了天大的便宜。對王公你只能甘拜下風,他不情不願地承認。因為如果你不拜,他會派人來教你拜。

范·皮尤離開以後,維帝納尼大人搖響一個青銅小鈴,喚來了自己的秘書。此人儘管字跡潦草,卻正是狼平·文斯。他出現在王公面前,手裡的筆時刻準備記錄。

對於狼平·文斯你可以這麼說,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整潔。他時刻給人以新鮮出爐的印象,就連他的頭髮也往後梳得整整齊齊、油光鋥亮,好像是畫在頭頂上似的。

「警衛隊似乎跟小偷公會有點不愉快。」王公道,「范·皮尤剛才來抱怨說,一個衛兵逮捕了他。」

「理由呢,大人?」

「做賊,似乎是。」

「一個衛兵?」秘書問。

「我知道。不過只管把這事兒解決掉,嗯?」王公自得其樂地笑了。

維帝納尼大人有種獨特的幽默感,常人很難理解,此刻他正不斷想起一個滿臉通紅、暴跳如雷的小偷頭子。

王公對於安科-莫波克順利運轉做出了許多偉大貢獻,其中之一就是在執政初期把古老的小偷公會合法化。他的邏輯是,我們身邊總會有人犯罪的,所以說,如果非要有犯罪,那至少應該是有組織犯罪才對。

於是他鼓勵小偷公會從暗處走出來,建起宏偉的公會總部,讓頭面人物參加宴會,開辦培訓學校,提供脫產學習課程,頒發由市政府和公會簽發的資格證書,總之全套動作。作為削減警衛隊人手的交換條件,小偷們一面憋著笑,一面答應把犯罪率控制在每年規定的水平之下。據維帝納尼大人說,這樣大家都能提前計畫,從而讓混沌不堪的生活減少一點點不確定性。

然後,過了一小段時間以後,王公把領頭的小偷召到一起,對他們說:哦,順便說一句,還有一件事。是什麼來著?讓我想想。哦,對了……我知道你們是誰,他說。我知道你們住哪兒。我知道你們騎什麼馬。我知道你們的老婆在哪兒做頭髮。我知道你們可愛的孩子——他們幾歲來著?天哪,時間真是過得飛快——我知道他們在哪兒玩。所以你們不會忘了我們的協議,對吧?說完他微微一笑。

小偷頭子們也笑了,雖然笑法跟他略有不同。

最終所有人都非常滿意。很快小偷頭子們全長出了啤酒肚,他們叫人設計了紋章,還把聚會地點從煙霧繚繞的密室搬到了像樣的大樓里——密室這東西其實從來沒誰喜歡。他們設計了一系列複雜的收據和憑單,確保每個人都有機會享受到公會的關注,同時又不會有人得到太多,後者是很容易接受的——至少對於那些富裕的市民來說是這樣。只需要出一筆很公道的費用,公會就能保證他們的生活不被打擾。這種做法有一個很奇特的外國名字:保鮮。沒人確切知道它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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