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7、水母

「真情!……」

穆希廷想:「我說了為什麼要喝酒!」他對自己禁酒了,但現在他想不出喝酒有什麼壞處,他害怕自己會覺得導致禁酒的信仰是荒唐的。

「好了,你已經決定喝了……拿著這酒杯……」

穆希廷接過奧馬爾遞來的酒杯。他說:「但別以為我是上了你的當才喝的!」

「我知道你不會上當的,你會騙人。你是個魔鬼!我們知道這些……但我們不知道,是哪個魔鬼讓你變成了一個圖蘭主義者的?」奧馬爾哈哈大笑,一口喝乾了杯里的酒。

穆希廷嚷道:「你中毒了。你是中了文化毒的一個……一個……一個水母,你明白嗎?」

奧馬爾說:「為什麼是水母?你詩興大發了嗎?」

雷菲克說:「是啊,我也很討厭水母!」

穆希廷突然笑著說道:「我怎麼知道,就那麼脫口而出了!」

「萬歲!」奧馬爾呼喊著站了起來,「看,現在我要幹什麼……我要來親親你……因為我還沒醉,所以誰也別說我是醉了才來親你的。」奧馬爾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到穆希廷身邊,彎下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兩下。

雷菲克說:「好了,冷戰結束了,是嗎?」

穆希廷感覺自己彷彿掉進了陷阱,但他並不太在意。「也讓我體驗一下不同的事情!」他這麼想著安慰了自己。他喝了一口奧馬爾倒的酒,然後又喝了一口,「開喝以後,一口酒和一桶酒也就沒什麼區別了!」想到這裡,他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奧馬爾高興地說:「事實上我們現在才開始!雷菲克,你也喝……但反正你不需要喝酒……」

穆希廷說:「是的,他反正任何時候都很好……我想說的是,他是幸福的!……」

雷菲克說:「朋友們,別以為我很幸福……」

奧馬爾說:「那麼把你的煩惱說出來!」

「我說了,我在說……我在這個家裡感到不自在……然後,我對自己的工作也不滿意……一種新的生活……」

穆希廷插嘴道:「你在尋找,但找不到。」他氣憤地說:「雷菲克,我不相信這些東西,我不信!『尋找』這玩意除了讓你繼續原來的生活就不會有別的結果……再說,你說的那個,是的,就是『尋找』這個詞,我也用過……你只是想讓自己的良心不受譴責才這麼做的!你能有什麼煩惱,還要去尋找!」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低俗!以前我可以安心做的那些事情現在卻做不了了!」

「好了,這句話你已經跟我說了無數遍了。」

雷菲克說:「是的!」他羞愧地低下了頭。

奧馬爾說:「朋友們,這樣不行!我們在重複同樣的東西,我煩了!」

穆希廷突然說:「你們沒有信仰!這就是讓你們變得醜惡的東西!」

雷菲克說:「我們,也就是說,你覺得我們醜惡!」

穆希廷說:「理論上是這樣的!另外,作為朋友我也在慢慢地這樣認為。」

奧馬爾說:「反正我們的友情早已算是結束了!」

穆希廷說:「你這麼說是因為你的自尊!因為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不是你,所以你感到不舒服了……」

「不是……好吧,就算是吧……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在逃避我們!你為什麼要逃避?來這裡時,你甚至還在說要去別的地方,你沒有時間。時間真的這麼重要嗎?我根本不這樣認為!你害怕我們會嘲諷你。兄弟,你的那些圖蘭主義的詩歌不僅可怕,而且還很可笑!」

穆希廷嚷道:「是的,我是不該來這裡的!」

奧馬爾說:「可笑!親愛的穆希廷,讓我怎麼辦,就是可笑!」

穆希廷又喝乾了一杯酒。

「雷菲克,你怎麼看?你看過他出的雜誌嗎?」

「我正在看!」

突然穆希廷嚷道:「你,你是那種害怕被人笑話,因此什麼也不能做的人!你害怕自己做的事情會讓人覺得可笑、低俗和膚淺!因此你什麼也不能做。你不想別人來議論你。你害怕低俗,但卻不怕醜惡!為什麼?你有沒有想過?」

奧馬爾用一種嘲諷的微笑說:「我還真的從來沒想過。」

穆希廷明白自己的話已經傷害他了。但他也覺得自己是對的,他說:「你為什麼那麼害怕被人笑話,卻一點也不怕醜惡和無理?是的,也許有段時間我也是那樣的,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聰明……但為什麼做了某件事就會讓你顯得愚蠢?……不管是什麼,為什麼相信某樣東西就會讓人顯得愚蠢?」

奧馬爾說:「我只相信我自己。」。

「你原來是有信念的……你想成為一個法提赫,你要掙很多錢,要把伊斯坦布爾攻克下來,要把土耳其攻克下來……我且不去說它們的醜惡,但這些你做了嗎?……怕別人取笑你的婚姻,你就不結婚了。你什麼也不做,因為你要讓自己的聰明有價值。你以為,如果你做了什麼,那麼你就失去了批評別人的權利,不,不,僅僅是嘲諷的權利。你不結婚,因為如果你結了婚,你就失去了說別人的婚姻是簡單、醜惡、庸俗和膚淺的權利。你還逃離了伊斯坦布爾,跑到那裡躲了起來。那麼,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因為你想看看別人在幹什麼。看見別人的低俗你就可以開心了。你對自己說,你是因為好奇才來這裡的,是嗎?但事實上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而是為了發現別人的不是。我可以想像你拿著我的雜誌時的興奮,你一定在對自己說,誰知道這裡面會有什麼可笑的東西,但願是有的……」

奧馬爾說:「穆希廷,難道我是個這麼簡單的人嗎?」

穆希廷說:「也許你是個複雜的人,但對我來說,情況就是這麼簡單。」

奧馬爾說:「那麼,你倒是說說看,人能夠一面生活,一面嘲諷別人嗎?人可以既幸福,又說事實上一切是糟糕的嗎?」然後,他自己給出了答案:「這是不可能的!」

穆希廷說:「可以!可以,如果你相信的話!」

「但你所相信的東西本來就是可笑的!另外,我也不認為你真的相信那些東西!」

「我有了信仰,你感到不舒服和害怕了,是嗎?」

「不,我只是說覺得可笑!因為我了解你,事實上,我還好奇你在那些人面前是如何表現的……」

雷菲克問:「那些人是誰?」他也在慢慢地喝酒。

「親愛的,就是那些泛突厥主義者,圖蘭主義者!」

「提到他們,你還可以用這種惡毒、嘲諷的語言嗎?」

奧馬爾說:「誰也不能剝奪我用自己的方式談論任何事情的權利。」

穆希廷說:「太惡劣,太低俗……你太自以為是了。說什麼談論任何事情是你的權利!……你在嘲諷。你憑什麼這麼做?對你來說什麼是對的?你是什麼?什麼也不是!但我也看見你在訂婚儀式上的那個樣子了。你對所有人微笑,人人都喜歡你。那個時候,你看上去很可憐,你的眼神在說:『穆希廷,別嘲笑我!』我很想去凱馬赫,還是什麼阿爾普,去看看你在那裡是怎樣生活的。」

雷菲克說:「好了,孩子們,你們別這樣了。你們嚇著我了。還是讓我來講一個笑話吧。說什麼呢?」他想了想,但什麼也沒想起來。「說實話,我害怕你們倆聯合起來奚落我……以前是這樣的,或者是我這麼認為的。但你們也真行,竟然忘記是多年的朋友了……」

穆希廷說:「親愛的,任何事都是有一個限度的!」

奧馬爾說:「看,他在緩和氣氛!他希望我不要把對他的看法說出來,即使說也要用些緩和的詞語。剛才那些可悲的激烈言辭也是因為這個才說的。他在說:『哎!工程師們,寬容我吧,我還是要相信的!』但我不得不嘲諷。親愛的穆希廷,因為對我來說,至高無上的東西是智慧……智慧萬歲!」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奧馬爾問雷菲克:「哎,你有黑爾·魯道夫的消息嗎?」

「有。我們一直在通信……」

「那人是誰?」穆希廷問。

「一個德國人。但不是你們那類人!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雷菲克憤恨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在嘲諷,還是嚴肅的!」

奧馬爾嚷道:「我怎麼知道!對什麼來說是嘲諷,對什麼來說是嚴肅的?我不知道!哈,我剛才在說智慧,是嗎?那德國人……」突然他問雷菲克:「你們在寫些什麼東西?還是原來的那些東西嗎?」他用手做了個不屑一顧的動作:「光明、黑暗、靈魂、思想和奴隸制……別的還有什麼?還是這些嗎?」

雷菲克說:「是的,就這些!」

穆希廷問:「光明、黑暗是些什麼玩意兒?」

奧馬爾說:「親愛的穆希廷,那是像你我這樣,雄心和抱負都已泯滅的人所不能理解的、諸如純凈和靈魂這樣的輕飄的字眼!土耳其,或者是東方,因為是愚昧和骯髒的國度……」

雷菲克打斷他的話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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