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6、審問

奧馬爾嘟囔道:「尼相塔什!」他走下計程車。「這就是那塊靶石……我從來沒想過上面寫了些什麼……」他看了看雷菲克的家,穿過馬路。「窗戶、窗帘和百葉窗都關著!雷菲克不在家嗎?不會的,他一定在家裡……那麼,看見這棟樓我的內心會有什麼感覺?我在想什麼?我在想現在我正在穿馬路。我在想周日的上午天氣很好。幾點了?十一點過五分……」他沿著圍牆,走到了花園的門前。「現在鈴鐺會響起來,豎著耳朵、沉溺於友情和交談的雷菲克就會蹦出來。」他推開花園門,鈴鐺響了起來,但雷菲克沒有出現。奧馬爾又嘟囔道:「是的,我在想什麼?他會問我一些問題。我跟他說什麼?我就用一種悲哀的表情說:『兄弟,我和納茲勒的婚事吹了!』他會驚訝地問我為什麼。」當他跨上大門前面的台階時,他想起自己從沒在這個時間來過這裡。「我總是在下午、夜裡來這裡,打牌和……」

門開了。雷菲克說:「你還好嗎?」他擁抱了奧馬爾。

「我很好!家裡沒人嗎?」

「沒有!我已經告訴穆希廷了,但他還沒到。」

奧馬爾進屋時在門廳的大穿衣鏡里看見了自己。每次來這裡他都覺得鏡子里的影子比自己更加英俊,但現在他沒這麼覺得。他想:「也許是因為現在這個家裡沒有仰慕自己的人……」

「過來吧……哈,你在照鏡子嗎?」

「我在看一個農場主、一個地主會是什麼樣子……」

「哈,哈!你現在把自己比作地主嗎?最後的結果原來是這樣啊……那麼做法提赫的想法呢?」

「我已經是個地主了……三天前,我把那個農莊的所有遺產繼承者都召集過去了,我們去了公證處,事情就了結了。」

雷菲克叫道:「真的嗎?祝賀你!我們為什麼還站在這裡?快進去!但你當不了地主……這更多的是一個和文化有關的概念……是的,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文化的限定!這當然是我最新的觀點,如果你不覺得可笑和沒必要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

「當然不會……」奧馬爾嘟囔著跟著雷菲克走進了起居室。看見沙發上罩著的白布和沒有了地毯的地板,他驚訝地問:「你和裴麗漢不是在這裡過夏天的嗎?」

「是在這裡……但我母親依然認為傢具上會落上灰塵。你坐……我煮好茶了……」

「沒酒嗎?」

「這個時候嗎?你在那裡常喝酒嗎?快說,這幾個月你在那裡都幹什麼了?」

「什麼也沒幹!過會兒告訴你。你們把你父親的照片掛起來了……」

「是的,自從我父親去世後你就再沒來過吧?到處都掛上了我父親的照片……別的房間里也有。是不是太暗了?我把百葉窗打開嗎?」

「不用,不用,這樣更好……讓人感覺是在傍晚……那樣我們可以更舒服地談話……」

雷菲克用無法掩飾的激動說:「對,好好談談!」他出去端茶了。

奧馬爾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走著,他想:「是的,我們要好好談談!他會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的想法是什麼,然後他會拿這些和自己的做個對比,如果找到了什麼好東西他就會開心……像往常一樣……我也會像往常那樣,擺出一副似乎鄙視這些東西的樣子……要能喝酒就好了!」看見用托盤端著俄式茶壺過來的雷菲克,他問:「有吃的東西嗎?」當雷菲克用一貫的善意再次走向廚房時,他想:「好像我在拖延什麼事情!上高中時我也是這樣的……我不喜歡他們問我問題……不,這是不對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想:「如果我可以不去胡思亂想就好了!現在我是什麼?那麼我?……唉,沒喝酒我怎麼就這樣了!」他坐到了傑夫代特先生生前一直坐的那個沙發上,開始著急地等待起來。

雷菲克拿來了餅乾和乳酪。他大概也明白奧馬爾只是沒事找事才要吃餅乾的,他說:「穆希廷一會兒就該來了。」

「他在幹什麼?」

「你知道,他在辦一份雜誌。他拿到了出版權……」

奧馬爾說:「我知道,我知道。一本圖蘭主義者的荒唐雜誌……我買了最新的一期。很噁心!別的他還在幹什麼?」

雷菲克說:「別的我也不知道!」他擺出一副不得不讓奧馬爾高興的樣子說:「如果你願意,讓我來說說自己吧……我每天去辦公室,這次我在制定一個真正有用的計畫……我和裴麗漢相處得不錯……你是不是驚訝我說這話?因為我想有時也可能是糟糕的。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可以獨自生活的人……孩子在慢慢長大。孩子也許能帶來快樂,但養孩子很難!如果我還有第二個孩子那將會很糟糕。我在看書。別的我還做什麼?」

奧馬爾說:「你總還在呼吸、吃飯吧……信里跟你說過嗎,我在安卡拉的時候見到了薩米姆。我和納茲勒還去他們家吃過一次飯。他結婚了!」

「是嗎?」

「他有一個家,家裡有傢具。他們想買好的新傢具,想結識上流社會的人!」

雷菲克微笑著用「很遺憾,我就是不會說這樣的笑話」的眼神看著奧馬爾,他把餅乾放到茶水裡泡著。

「他也在活著、呼吸著。對了,他說了一句關於我們的話……也就是關於我們三個人的。他說他怕我們……是不是鈴鐺響了?」

「一定是穆希廷……他怕我們啊?為什麼?」雷菲克說著把頭伸向窗戶。他說:「是穆希廷!」然後起身開門去了。

奧馬爾站起來走到窗前,從百葉窗的縫隙里他看見了穆希廷。突然他在內心深處感到了一絲愛意,但當他看見穆希廷那審視一切的憤怒的眼神時又感到心煩了。他想:「是的,我們又要來碰撞我們的生活,要來看誰幹得更好了!每個人都會說自己是正確的。要是在穆希廷沒來之前我就把和納茲勒的事告訴雷菲克就好了!要是能喝酒該多好!在這樣的大熱天里,他們肯定會覺得我的這個想法很奇怪。他們是為什麼活著的?」聽到穆希廷的聲音,他走到起居室的門前。

穆希廷走過來嘟囔道:「就像我希望的那樣……嗯……你還好嗎?」他向奧馬爾伸出手說:「來,讓我們握握手!」他很快地握了握奧馬爾的手說:「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怎麼樣?」

「你看上去很健康!」

「是嗎?」穆希廷看著房間里的傢具。突然他對雷菲克說:「傢具為什麼都蒙上了裹屍布?」大概他也不喜歡自己的這個玩笑,於是板著臉坐到了沙發上。

雷菲克問:「你喝茶嗎?」

「喝……還是老一套……」

奧馬爾說:「陽光刺到你的眼睛了嗎?」

「沒有,魔鬼不會被光亮傷害的!快,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

奧馬爾說:「讓我說什麼呢?我活著!」因為害怕被看出自己的煩躁,他說:「我在阿爾普的一棟宅邸里舒舒服服地活著……」

穆希廷說:「那麼你的計畫、夢想和雄心呢……」

奧馬爾像是看著一個聽不懂他語言的外國人那樣看了看穆希廷,然後他轉身對雷菲克笑了笑。他的笑容彷彿是在說:「這個朋友大概是在說什麼有趣的事,但我不明白!」

穆希廷重複道:「你的那些計畫和野心……它們怎麼了?」

奧馬爾說:「還待在那裡!」他明白已經無法再掩飾內心的不快了。「待在那裡……是的,但我也在做些事情……比如說我給那個在荒郊野地的村莊通了電,也就是那個宅邸……」

雷菲克激動地說:「是嗎?也就是說你給那裡帶去了光明!」

奧馬爾想雷菲克的這種單純會讓穆希廷覺得自己更加可笑,他急忙說:「但那不是哲學的光芒,而僅僅是電燈的亮光!」

雷菲克像是對自己的激動害羞了,他說:「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但我覺得哲學的光芒是更重要的……」

「沒有酒嗎?酒?」

穆希廷說:「你大概來錯地方了吧!你們倆怎麼都有點失常啊!」

雷菲克說:「我去買酒嗎?那麼茶怎麼辦?」

奧馬爾說:「快去買,還站在這裡幹嗎?」看見雷菲克在看穆希廷,他又說:「他大概是不會喝的!你喝嗎?你不喝吧?你已經隱居到阿勒泰山上的紅蘋果修道院里了!……但你知道,神父們是喝酒的!」

穆希廷說:「我一點也不喜歡你的這個玩笑!」大概他想讓自己顯得冷靜和堅定。

奧馬爾說:「隨你喜不喜歡!」他對雷菲克說:「你去買什麼酒?買拉克酒吧,國產的,我們的朋友喜歡國產的……要不,你去買馬奶子酒!」他自己也不喜歡最後的這句玩笑,但因為想讓穆希廷不痛快,他笑著轉身朝穆希廷看了一眼。

穆希廷說:「你很喜歡你自己!」

奧馬爾說:「不,我誰也不喜歡!我跟你一樣。」他指著雷菲克說:「他是喜歡什麼人的!……所以他才會這樣……也就是活著……」

雷菲克因為找到了自己希望的交談,他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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