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5、割禮

魔術師問:「孩子,你說這杯子里裝的是什麼?」

他的兒子說:「是水,先生!」

「這水我們是從哪打來的?黑海、裏海、印度洋,還是那邊的井裡?」

奧斯曼說:「是車夫從那口井裡打來的!」

坐在露台上的所有人都笑了。黑伊貝利島上的別墅花園邊上有口井,馬車夫們經常光顧這裡,他們把馬趕到花園邊,然後打出井水給馬喝。奧斯曼的這句玩笑話讓尼甘女士又想起了令她心煩的這件事,她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但隨後她也跟著笑了。因為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早上他們為她的孫子傑米爾舉行了割禮。

「是那邊的井水!」魔術師的兒子又重複了一遍。

因為客人們不是被自己的笑話逗樂的,所以魔術師用手杖往兒子的背上拍了兩下,他說:「你在笑什麼,不許笑,好好聽!」魔術師知道,露台上的孩子、躺在床上剛剛被割了包皮的男孩只是因為他的這個舉動才笑的。他又用手杖拍了一下兒子的後背,然後說:「我們需要一個人幫忙!」他對傑米爾說:「讓誰來幫我們呢?」

傑米爾挨個朝坐在椅子和長靠椅上的客人和親戚們看了一眼。

「薩伊特叔叔!」

魔術師說:「不行!」

「弗阿特叔叔……要不雷菲克叔叔……」

「不行,不行……孩子,你的叔叔還真多。但是不行。選個小孩子,從你的小朋友里選一個!」

傑米爾用手指了一個島上的小朋友。魔術師過去抓著那個害羞的孩子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前面。露台上鴉雀無聲。也許誰都不喜歡這個魔術師,因為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人,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話可以把他們逗樂。雷菲克很想為客人和可憐的魔術師架起一座理解的橋樑,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魔術師喝了一口杯里的水,他讓進入青春期的兒子也喝了一口。然後他把杯子送到站在他身邊、穿著背帶短褲的孩子嘴邊說:「現在我們的小先生也要咕嘟咕嘟地喝幾口水,然後水會從他的肚子里流出來!」說著,魔術師用手上的一塊紅布擦了擦額頭和脖子上的汗。

孩子的母親坐在角落裡突然叫道:「別讓孩子用那個杯子!」

奈爾敏說:「當然不能用!」她對站在一邊的艾米乃女士說:「快去拿個乾淨的杯子。」站在前面的那個孩子又驚又怕,他緊緊地閉上嘴,看著自己的母親,生怕做錯什麼事。

魔術師生氣地說:「不要杯子……好了,好了,他喝好水了!」而其實孩子什麼也沒喝。魔術師接過兒子遞來的一根水管,把它放到孩子的肚子上說:「你們看水從他肚子里流出來了!」水管里的水流到了露台上。魔術師知道自己的這個表演也是不會有人喜歡的,於是他扔掉了水管。然後他又用手杖在兒子的後背上拍了一下,隨即他不經意似的弄掉了頭上的小帽子,開始趴在地上滿地找帽子。因為帽子被他的兒子踩在了腳下,所以他怎麼也找不著,孩子們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奈爾敏說:「這也太土了吧!」

薩伊特先生說:「其實好的皮影戲還是挺有意思的!但我也不喜歡開齋節和割禮上搞的這些娛樂活動!有一次我看了納希特表演,我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但我父親是喜歡的。」

阿提耶女士找好了可以同時把魔術師、傑米爾和別的孩子一起裝進鏡頭的角度,她在忙著給孩子們拍照。

奈爾敏問奧斯曼:「這人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奧斯曼說:「怎麼了?圖爾古特先生他們也找了他。孩子們不是在笑嗎?」

為了維護魔術師雷菲克想說些什麼,但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是說:「他是個可愛的人!」但他對自己的這句話感到了羞愧,他決定讀些關於皮影戲和土耳其民間輕喜劇的書。隨後他想,一個好的魔術師應該是擅長變戲法的,但這個魔術師除了一個沒騙過任何人的盒子戲法和那荒唐的水戲法外就什麼也不會了。

弗阿特先生說:「他們跟施割禮的人可能是一夥的……」

居萊爾女士說:「一個可憐的人!」

雷菲克看了一眼居萊爾女士,然後想起裴麗漢和孩子沒在露台上,他走進樓里。梅萊克剛才看見頭戴帽子的魔術師和他兒子走上露台就害怕地哭了。所有人都笑梅萊克,但現在雷菲克為魔術師感到傷心。雷菲克在客廳的窗前找到了她們,裴麗漢在給孩子喂茶水。

「阿伊謝和雷姆齊要帶梅萊克去海邊。」

雷菲克說:「也許他們更願意單獨在一起。」

「不!這是他們自己說的……你怎麼了?你又心煩了嗎?我們還是不該來這裡嗎?」

因為雷菲克一直沒能寫完那個關於「一種恰當的生活」的計畫,也因為想遠離大家庭的生活,所以他們做出這個夏天不去黑伊貝利島度假的決定。六月初,全家人都走後,他們為能單獨留在家裡而欣喜若狂,還打算到了秋天徹底搬出去住。但因為七月底天氣轉熱,梅萊克的胳膊和腿上又長出了奇怪的紅點,所以他們決定在為傑米爾舉行割禮的這個星期到島上來。

雷菲克說:「怎麼不該來?挺好的,我們過來換換空氣。」

「但你明天不是要回去嗎?」

「親愛的,那不是因為心煩,你知道我是為了見奧馬爾和穆希廷才回去的。周一晚上我和奧斯曼再一起回來。」

「奧馬爾說什麼了嗎?」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電話里他只告訴我他是四天前從凱馬赫回到伊斯坦布爾的……他說想見我。我就給穆希廷打了電話。我算了一下,奧馬爾訂婚後,我們三個人有兩年半沒聚在一起了。」

「奧馬爾放棄那姑娘了嗎?」

「我不知道。他們本該在這個春天結婚的,但至今一點動靜也沒有,另外奧馬爾還在凱馬赫無所事事地待了好幾個月……」

裴麗漢說:「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好嗎?」

「你回去幹什麼?我們要在家裡聊天的……」

裴麗漢說:「那我就在樓上的房間里和孩子一起等你!」看到雷菲克臉上的表情後她又急忙說:「好了,好了,我不去。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但我不喜歡想到你和他們坐在一起爭論的樣子。他們都是單身,另外還酗酒、鄙視一切……」

「有一點你是知道的,穆希廷已經戒酒了。再說我不認為穆希廷是鄙視一切的。儘管荒唐,但他還是有一個信仰的。奧馬爾也有……」雷菲克開始講他們的信仰。然後他突然生氣地說:「裴麗漢,別這麼說,也別這麼想,他們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坐到了妻子的身邊。

裴麗漢說:「他們又會讓你感到疑惑的……你分別和他們其中的一個見面我倒沒什麼意見,但和他們倆同時在一起你就……」

「不要再談論這個話題了。」雷菲克說著站了起來。

阿伊謝走進來,她的身後跟著雷姆齊。阿伊謝抱起孩子說:「我們帶你去海邊!」

裴麗漢笑著。胖胖的雷姆齊在孩子邊上顯得更加笨拙了。雷菲克走出房間前看著他倆,想到:「他們也會結婚,也會有孩子的。」他走下樓梯,來到放著水泵的洗衣房,在那裡他看到了魔術師和他的兒子。他們在那裡收拾背包。雷菲克想應該安撫他們一下。

「師傅,您的表演很精彩。祝賀您!」

「謝謝!」

雷菲克想,根據他之前做的那個關於振興農村的計畫,他應該去接近人民,應該去了解一些新的東西,他問:「師傅,你們的生計怎麼樣?」

魔術師說:「現在還好,正好是割禮的季節,齋月里還會有點生意。以後就沒了!」

雷菲克重複道:「當然,齋月里還會有生意!那麼,別的時候你們做什麼?」

「實際上我是做被子的。孩子不願意學,所以我也沒能教會他。他們說這孩子很有天賦,應該送他去學校讓他當演員。我送他去了,但因為沒有文憑,他們說不行。現在我也不知道該讓他幹什麼了。到了冬天是不是還讓他回到村裡去?我又沒什麼門路……而且他還有呼吸短促的毛病,回到村裡也幹不了重農活!」

雷菲克想必須馬上找到一個解決辦法,他說:「應該給這個小夥子找份工作,是嗎?」

「有工作就好了!但哪裡有工作?您是有錢人,應該會有辦法!」他對孩子說:「快,拿上包!」

有那麼一瞬間,雷菲克想到可以給孩子在倉庫里找個活,但他馬上又想到了奧斯曼。

魔術師說:「好了,先生,我們現在要去圖爾古特先生家了!」

雷菲克說:「如果我們有工作的話!」一想到和辦公室、公司有關的事情他就改口了,他很羞愧。他說:「我去調查一下!」他跟在魔術師和他兒子的身後一直走到了花園。他想:「當然,想一個個地解救他們是不可能的!」但他並沒因此得到安慰。他爬上了外面的樓梯,沿著長滿朴樹的圍欄走著,「那麼為了把他們全都解救出來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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