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不會, 埃帕米農達斯說, 但願我們不會消失。
可是,那些蜥蜴,還在嗎? 若若問。
誰知道呢? 我說。
真好笑。 埃帕米農達斯說。
我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尋點開心的。 亨利解釋說, 韋萊很美,但沒樂趣……
啊,是嗎? 埃帕米農達斯問,等著進一步解釋,卻沒有。
眼下, 安德烈說, 還看不出您像是要盡情地玩一番。
瞧,他又那副模樣了。 安娜指著勒格朗說。
確實,你的臉很怪。 亨利說, 你在找一個詞?
不。 勒格朗說, 我在思索,這可想而知。
不算太早。 我低聲說。
有蜥蜴來到利奧嗎? 若若問。
沒有人回答她。
我對這種談話感興趣。 勒格朗嘲弄說, 我不感到厭煩,正好相反。
那麼,我們說到哪兒啦? 埃帕米農達斯問。
說到第四紀了。 侍者說。
我覺得還更近一點。 勒格朗說,仍然用嘲弄的口氣,並望著安娜。
這也是我的感覺。 安娜說。
那又怎麼樣? 若若問。
沒什麼, 侍者說, 將輪到人消失。
我多麼喜歡笨蛋。 埃帕米農達斯說,若若使他著迷。
蜥蜴是轟炸機嗎? 若若問。
順其自然吧。 勒格朗說,同時望著安娜,容光煥發。
可是,那些蜥蜴究竟是到了,還是就要到? 若若堅持問。
可能不會遲到吧。 我說。
又來了, 亨利對侍者說, 我可有點膩了。
人不是蜥蜴, 勒格朗突然說, 不應該混淆了,人是機靈的。某地不再適合生存時,他就離開,到別處去安營紮寨。他可不是一隻蜥蜴……
那蜥蜴呢? 若若問, 蜥蜴什麼也不種植嗎?
什麼也不種植, 安德烈說, 你明白了吧?
又從頭再來了。 亨利說,他厭煩了。
總得說點什麼,嗯? 勒格朗對安娜說, 這總比說鄰居的壞話好。
既然人重新種植所吃的一切,為什麼人還必然會消失呢? 若若問。
因為大地像其餘一切一樣,像耐心一樣,也會消耗的。
侍者說, 有一天,我從報紙上看到,必需三千萬年時間,才能使人擁有七十五厘米厚的可耕土地,所以,到最後,人重新種植所吃的一切也沒用,大地耗盡了。
嘿!這大地真承擔不了什麼。 若若說。
正是這樣。 侍者說。
明白了。 若若說, 那些蜥蜴之所以什麼也不種,就是因為笨。
對啦。 侍者說, 你開竅了。
照這樣下去, 亨利說, 七十五厘米……我們要尋思是怎麼來到這世上的……
你看到德國人,看到所有他們製造出來的小孩子了嗎?
勒格朗問。
這是他們的權利。 亨利說。
應該將這些事告知世人。 安娜說。
再拿點酒來, 亨利說, 最後一杯。
為什麼最後一杯? 勒格朗說, 我們不是每天都能在利奧的。
確實, 亨利傷心地說, 我們笑得多痛快啊。
不應該傷心, 安娜對埃帕米農達斯說, 這並不是說,我們就要消失。
我並不傷心, 埃帕米農達斯說, 正好相反,若若,我喜歡他。
您漂亮得出奇。 勒格朗對安娜說。
為什麼出奇?
一種說法。我都難以相信。
用他們的原子彈,我們在此之前早就被清除了。 亨利說,他顯然不知道內情。
在什麼之前? 若若問。
在大地耗盡之前。 埃帕米農達斯低聲對他說。
六百顆,他們有六百顆原子彈, 亨利說, 這能把我們炸飛十次。
奇怪, 侍者說, 即使從冰川期談起,我們仍然會回到原子彈上來。這好像是個規律。
我到這裡來, 若若說, 是由於安德烈。他很聰明。
那麼,這裡使您感到愉快嗎? 勒格朗問安娜。
不錯。 安娜說。
好像不去招惹原子彈,已有的自然災難還不夠似的。 亨利繼續說。
你們嘲弄我。 若若說, 蜥蜴,是新型的噴氣式飛機。
媽的,滾你的那些蜥蜴! 亨利大叫道。
我多麼喜歡笨蛋! 埃帕米農達斯大笑。
蜥蜴是什麼,你們只消告訴我一次就行, 若若哀求說, 我再也不向你們提問題了。
那是一種鱷魚, 安德烈說, 明白了嗎?
不明白,可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不是嗎? 若若憤慨了, 現在的鱷魚,是原子的嗎?
是原子的,當然! 亨利嚷道, 明白了嗎?你究竟明白了還是沒明白?要是大家不能再安安靜靜地交談的話……人很機靈,不是蜥蜴。 勒格朗高興地哼唱, 你為什麼這樣對他講話,亨利,說呀? 他對若若說: 蜥蜴是不折不扣的動物,你把這一點一勞永逸地記在腦子裡。確實,大家至少對你說過五次了。
要是這樣開始的話, 安德烈說, 您就講不完了。這不是一個人,是一台齒輪裝置。一種夢魘。
動物怎麼啦? 若若問。
就是鱷魚, 亨利大叫道, 鱷——魚!你喜歡叫它爬行動物也行。 他用手在吧台上模仿鱷魚爬行, 現在,沒必要再堅持要求解釋了,明白啦?
當心新辭彙。 安德烈說, 新辭彙會使若若傷腦筋。他必須明白一切。有一天,一位顧客不慎向他提起夏洛來地區的畜牧業,你還記得吧,若若?結果,那場討論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那位顧客打碎了半打玻璃酒杯,因為他吃不消了。請注意,若若,我並不怪你。你與眾不同,只要知道怎樣對待你就行了。
你可以說是個著魔的人。但你照樣有權享有你在世上的位置,不用擔心。
怎麼回事? 安娜問。
一切都使我感興趣, 若若說, 所以我才會這樣。可我卻引不起任何人的興趣。
不對, 勒格朗心不在焉地說, 不該這樣說。
你還是有一副怪樣子,若若。 安德烈說。
我正在消化, 若若說, 所以才這樣。
我呢,正在開胃。 安德烈說, 我還沒時間吃晚飯。
你呀,總是那樣浪漫。 若若說。
不光是他。 我說。
說得對。 埃帕米農達斯說。
請注意, 亨利說, 原子能有好的一面。二十年後,一切都將靠原子能運行。
這個,我要等親眼看到才會相信。 安德烈說。
對飛機來說,已經是這樣了。 亨利說。
我懷疑, 若若說, 飛機仍然是些噴氣式飛機。
不對, 安娜說, 那是些鱷魚,但很大,它們把知道能吃的都吃了。以後就更多了,自從……她轉向勒格朗。
三十萬年前。 勒格朗哈哈大笑。
鱷魚不是爬行動物, 若若說, 我像確信自己在呼吸一樣確信無疑。再說,這又有什麼關係?
和什麼有關係?
和轟炸機?
嘿!到底有完沒完? 亨利大聲叫嚷。
我警告過你們了。 安德烈說, 必須把他當做一種好奇心。
這和轟炸機毫無關係。 安娜息事寧人地說。
那麼和我進來時你們所說的有關係?
都有關係。 安娜說。
確實,都有關係。 我說。
就為了這個。 埃帕米農達斯說,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也許知道的事不多, 這回輪到若若叫嚷起來, 但我知道什麼,我知道。既然沒有了,為什麼還要談論?
媽的,媽的,媽的! 亨利大叫道。
真是開心。 埃帕米農達斯說, 我要留在利奧。
要聊點什麼, 安娜說, 我們就像這樣,像聊別的事一樣聊。必須聊點什麼,不是嗎? 她問勒格朗。
必須聊點什麼。 勒格朗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