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六

侍者說。

說是這樣說, 埃帕米農達斯說, 可就像其他事一樣,等到實現了……也就沒什麼特別了不起了。

隨你怎麼說, 亨利說, 冰川期想必還是不會好玩……當時沒有人來做出判斷, 侍者打著哈欠說, 所以……您確信當時沒有人嗎? 埃帕米農達斯興緻勃勃地問。

至少應該有些動物吧。 安娜說。

那動物,能算是人嗎? 亨利問。

我不認為有, 我說, 我覺得當時沒有。

這不可能, 安娜說, 或者是些很小的動物。 她又稚氣地找補一句。

我不認為有。 我說。

你呢,冰海,你見過嗎? 亨利問勒格朗。

當然見過。 勒格朗回答, 一九三六年,那是個好年代,最奇怪的是,冰海呈波浪形,好像是冷不防一下子就凍結了似的。

你確信當時什麼也沒有? 安娜問我, 連羚羊也沒有嗎?

那當然, 亨利說, 在冰川期,整個地球都像冰海一樣。

在冰層底下, 安娜說, 總該有些非常微小的生物在等待著解凍吧。

但願如此。 我說, 總之,誰知道呢?也許當時一切都已有了。

不可能什麼也沒有, 埃帕米農達斯斷然說, 因為,那樣的話,怎麼解釋後來就有了許許多多的生物呢?

真好笑, 侍者說, 當溫度計在陰處達到四十度時,人們經常愛談論冰川期。

確實, 安娜說, 怎麼解釋現有的這一切呢?

她沖著我微笑。

住嘴, 我輕輕地說, 你總是這樣緊追不放嗎?

如果你還沒注意到,那你真該…… 埃帕米農達斯打趣說。

這很難忍受, 安娜說, 你不覺得嗎?

人人都能忍受。 我說, 還遠遠不止於此。你無法想像這會兒我所忍受的……

如果你們像這樣幹事的話! 埃帕米農達斯氣憤地說。

你怎麼啦,說呀? 亨利問勒格朗。

勒格朗半閉著眼睛,似乎神志恍惚。

等一下。 勒格朗說。

看起來神色不對。 侍者說。

怎麼樣? 亨利用擔憂的聲調問, 你說呀?

等一下,等一下。 夥伴說。

如果他會突然倒下來的話,您最好把他的酒杯拿開。 安娜說。

鹽蜥 勒格朗大叫起來 ,這正是我在找的一個詞。

他經常這樣嗎? 安娜問。

在冰川期,有鹽蜥存在。 勒格朗說,不勝喜悅。

他就是這樣, 亨利向大家解釋, 他看起來就是這樣,誠懇、樸實,等等,但這是一個知識分子,不是笨蛋。

你瞧, 勒格朗說, 是沙司、鹽水,啟發我想到這個詞的。

既然您知道他總是這樣,就該早點告訴我們。 安娜對亨利說。

我無法忍受想不起一個詞來。 勒格朗解釋說, 在冰川期, 他用誇張的語調講, 地球上滿是鹽蜥。

看到了吧, 安娜對我說, 當時應該有某種東西的。

我想是蜥蜴吧。 我說。

我覺得也是。 侍者說, 是鹽水這個詞讓人弄錯了。何況對我來說,我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蜥蜴,您愛這麼叫也可以。 勒格朗有點狼狽地說。

那麼,到底有還是沒有? 安娜問。

我不知道了。 我低聲回答說。

蜥蜴,我確信是在冰川期以前才有。 埃帕米農達斯突然斷定說。

我們沒必要相信您。 勒格朗嚴正地說, 這事你知道嗎,你? 他問亨利。

就是說,如果只有冰的話,我在尋思蜥蜴能以什麼充饑…… 亨利說。

蜥蜴大嗎? 安娜問我。

很大很大, 我說, 像鱷魚。

至於食物, 勒格朗說, 吃什麼都能習慣,眾所周知。

只有冰的時候,就吃冰,很簡單。

如果蜥蜴的個兒都像那樣大, 安娜說, 那我寧可相信當時沒有。不過我認為還是有些小生物的。

為了對我們有好處。 侍者說, 我想做的,就是在薄冰上撒短短一次尿。

很小的生物, 安娜說, 想多小就多小,但應該有。小昆蟲。它們吃什麼?什麼也不吃,幾乎不呼吸,所以才能長時期待在冰下……

你用小生物這樣刺激他,還沒完嗎? 埃帕米農達斯問她。

如果有的話, 我說, 僅僅靠這些小生物……哈哈! 埃帕米農達斯縱聲大笑。

首先, 亨利說, 怎麼知道當時什麼也沒有呢?

有人知道。 我說, 你還那樣重視那些小生物嗎? 我問安娜。

這不會妨礙我睡覺。 安娜說。

什麼會妨礙你睡覺呢? 我問。

如果你們繼續這樣討論下去, 埃帕米農達斯說, 我可要溜走了。

這不會妨礙我睡覺, 安娜接著說, 但還是難以忍受。

人人肯定都忍受得了。 我說, 沒人能解釋。絕對沒人能解釋。你冷靜下來吧。

冰層融化後, 亨利說, 應該是一大片爛泥。

對此, 侍者說, 當時沒有人來做出判斷。

即使有過某個人也判斷不了。 安娜說。

這樣一想,真令人驚異。 亨利帶著應景的神態說, 再來點,安德烈。

來點白蘭地?在韋萊,我看那些先生都是不摻水喝的。確實,那應該是一大片爛泥,我同意這種說法。

那麼, 安娜說, 那些大洋充滿了水,冰層下面的小生物就出來啦。

幸好我們不會時時刻刻想著這種事, 勒格朗說, 這種事就像其他事一樣,都會被人遺忘的。

幸好如此。 安娜說。

啊!幸好如此。 埃帕米農達斯縱聲大笑,笑聲很響。

嗯,是這樣, 侍者說, 幸好如此。

怎麼不是呢! 埃帕米農達斯接著說, 這樣的憂慮我們已經夠多了。

這當兒,又一個顧客走了進來。他約莫三十來歲,穿著很考究。

這位是若若, 侍者說, 我們可以尋開心了。

諸位好! 若若說。

您好! 大家說。

若若走到亨利身邊坐下,幾乎馬上用行家的目光瞟了安娜一眼。

可是,那些蜥蜴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安娜問我。

有蜥蜴出現嗎? 若若問。

是的, 我說, 兩天前出現的。

三天前。 埃帕米農達斯說。

順其自然吧。 侍者說。

蜥蜴,那是什麼玩意兒? 若若問。

像其他人一樣的人。 我說, 但他們的胃口奇好,吞食他們所到之處的一切。

沒有人做出反應。每個人都在聽,卻沒有聽懂。天氣太熱了,所以聽不懂。

我想今晚又完了。 安娜低聲對我說。

下一回,我們給他們畫一張素描。 埃帕米農達斯說。

這些蜥蜴到這裡來幹什麼? 若若終於問道。

夠了! 亨利說。

我來告訴你, 侍者說, 別激動。

它們絕對什麼也不幹, 安娜笑著說, 即使這是一種恥辱……

它們很大,很醜, 侍者說, 它們捕食一切,不管是在海里還是在陸上……

我們沒派他來說這個。 埃帕米農達斯捧腹大笑。

從來沒聽說過這個。 若若說。

嘿! 埃帕米農達斯大叫道, 那您可是唯一沒聽說過這個的人了。

那麼,鳥兒呢? 亨利問。

是啊, 安娜說, 我想今晚肯定完了。

鳥兒, 我說, 就像愛情一樣,是永遠存在的。所有的物種都消失了,可鳥兒還在。就像愛情一樣。

明白了。 埃帕米農達斯說, 只要你有翅膀, 他解釋說, 你就可以躲開地震。

妙極了! 亨利說, 再拿點酒來。 他對侍者說。

看來我們也會消失的。 亨利說, 先生同我們一起喝點什麼吧, 他對我說, 夫人呢?再來五杯,安德烈,您是叫安德烈吧?是嗎?對,五杯白蘭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