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空明禪 第八章 石林

大慈恩寺,宴堂。

韋彥大聲呼救,引來了一群金吾衛、禮部官員、與僧人。禮部官員看見韋彥回來了,不由得大喜,道:「韋大人,您可回來了!」

金吾衛看見裴先一臉驚恐地持刀站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和尚們看見這情形,心中驚疑,面面相覷。

韋彥站起來,拍了拍衣袖,道:「我回來了。剛才是誤會一場,現在沒事了。」

裴先這才確認韋彥、元曜不是妖異,他鎮定下來,收了辟邪寶刀,疑惑地道:「姓韋的,你這幾天去哪兒了?軒之,你怎麼會在這裡?」

元曜囁嚅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韋彥沒有回答裴先的話,他望了一眼周圍的人,道:「這裡沒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韋大人。」

禮部官員聽命於韋彥,雖然心中疑惑,但都走了。

金吾衛卻不動。

韋彥對裴先道:「姓裴的,你想找回玄奘禪師、處寂禪師,就讓他們先下去。」

裴先思忖了一下,道:「你們都下去吧。留一隊人在外面守衛。今晚之事,不許多嘴多舌,胡言亂語。」

「是。大將軍。」金吾衛聽命道。

金吾衛領命而去,順便把聞聲而來看熱鬧的和尚們也趕走了。

宴堂之中,萬籟俱寂,只剩元曜、韋彥、裴先三個人。

裴先道:「姓韋的,你這幾天去哪兒了?玄奘禪師、處寂禪師在哪裡?」

韋彥苦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我去哪兒了。不過,我倒是遇上了玄奘禪師、處寂禪師,還有一隻會說人話的胖橘貓。」

韋彥便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韋彥在縹緲閣里被白姬攛掇之後,每天深夜都會來宴堂,想再聽一聽凈光天女說話。不過,凈光天女也不是每晚都說話,他等了兩晚,也沒聽見畫像再開口。

這一晚,韋彥照常來到了宴堂,他在等候凈光天女畫像開口時,撿到了一本無字之書。

無字之書靜靜地躺在一張木案的陰影處,似乎是誰丟在這裡的。

韋彥把無字書撿了起來,對著月光翻看。

突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前一瞬間,無字之書上還空空如也,轉眼之後,空白的書頁上卻布滿了文字。

韋彥定睛一看,那些文字都是些「南無佛陀耶」「南無達摩耶」「南無僧伽耶」之類的佛語,這些文字扭曲旋轉如蚯蚓,不多時竟匯聚變幻成了一個「魔」字。

韋彥正在錯愕,忽覺一個站立不穩,整個人生生地往下墜去。

韋彥墜下了高空,耳畔呼嘯生風,他看不清周圍,只能在墜落之中驚呼。

「啊啊——救命啊——」

不多時,韋彥跌落在地,卻神奇地沒有受傷。他爬起來,觀望四周,只見自己置身在一片石林里,周圍白霧瀰漫,仿如仙境。

韋彥心中奇怪,便四處探尋。

「這是哪兒?!有人嗎——」

韋彥在石林迷霧之中轉了許久,腿都走軟了,也不見一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韋彥坐在地上歇息時,聽見了五個聲音。

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一念不起,即十八界空,即身便是菩提華果,即心便是靈智,亦云靈台。」

一個聲音道:「無念者,無邪念,非無正念。念有念無,即為邪念。不念有無,即名正念。」

一個聲音道:「正念者,無念而知,若總無知,何成正念?」

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念善念惡,名為邪念。不念善惡,名為正念。乃自苦樂生滅取捨怨親憎愛,併名邪念。不念苦樂等,即名正念。」

一個聲音道:「真如性中,彼相寂靜,無意無念萬事自畢,意有百念萬事皆失。一念不起,是曰無念。」

……

韋彥聽不懂這些話,他感覺好像是五個和尚在念經,又像是在吵架,他們都抒發己見,想要說服對方。

韋彥在迷霧之中聽了許久,也聽不懂,正覺得和尚吵架十分無趣,昏昏欲睡時,忽然又聽見三聲恐怖的嘶吼。

「哈呼——」

「哈呼——」

「哈呼——」

這時,五個聲音變成了兩個聲音。

「阿彌陀佛!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阿彌陀佛!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心無掛礙,無有恐怖。」

……

剩下的兩個和尚開始念經,他們的念經聲里不時地夾雜著一聲聲恐怖的嘶吼。

韋彥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鼓足勇氣循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找去,仍舊是石林迷霧,不見人跡。

韋彥一直在迷霧石林之中行走,那五個念經辯佛的聲音時不時會響起,他們激烈的爭論不休,試圖說服對方,卻又沒有結果。

韋彥發現一個規律,五個念經的聲音最後只會剩下兩個,其餘三個聲音會化作詭異恐怖的嘶吼。

韋彥徘徊於迷霧之中,一隻胖橘貓從天而降,砸在了他頭上。

胖橘貓落地之後,四下張望,口吐人言:「這是哪兒?師父在哪兒?」

韋彥被砸得眼冒金星,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胖橘貓打量了一眼韋彥,道:「你又不是和尚,怎麼也會進入空明禪里?你有沒有看見我師父?」

韋彥正因為一直徘徊在無人的迷霧之中而覺得孤獨可怕,此時見到一隻會說人話的貓,也覺得親切。

「你是貓妖嗎?太好了!終於有個能說話的伴了。你師父是誰?這是什麼地方?能走出去嗎?」

胖橘貓正要回答,迷霧之中又響起了五個念經辯佛的聲音。

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凈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

一個聲音道:「我常聞佛開示四眾,由心生故。種種法生,由法生故。種種心生,我今思維,隨所合處,心則隨有。」

一個聲音道:「心不在內,亦不在外。如我思惟,內無所見。外不相知,內無知故。在內不成,身心相知。在外非義,今相知故。復內無見,當在中間。」

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世間虛空,俱無在者。水陸飛行,諸所物相,名為一切。無相則無,非無則相。相有則在,云何無著?名覺知心,無有是處。」

一個聲音道:「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業種自然,如惡叉聚。錯亂休習,猶如煮沙。縱經塵劫,終不能得。」

……

胖橘貓聽到最後一個聲音,急道:「是師父的聲音!師父,師父,你在哪兒?!」

韋彥問道:「胖貓,你師父是誰?」

胖橘貓一聽,氣道:「你這後生怎麼說話呢?誰是胖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禮數,沒老沒少的。」

韋彥道:「那我該叫你什麼?」

胖橘貓道:「我是個和尚,法號波羅蜜。我師父法號處寂。」

韋彥覺得處寂這個名字很眼熟,似乎在百僧宴的僧人名單里見過。

波羅蜜自言自語地道:「第四個念經的聲音聽著也很耳熟,像是玄奘那個老和尚的……師父,師父,你在哪兒?」

胖橘貓大聲喊叫,卻沒有得到回應。

韋彥道:「別白費力氣了,他們聽不到的。我們也只能聽見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人。」

波羅蜜一聽,急了,道:「好不容易進來了,找不到師父可不行!」

韋彥道:「我只關心怎麼出去……胖貓,你既然能進來,肯定有辦法出去吧?」

波羅蜜生氣地道:「我叫波羅蜜,不叫胖貓!我不關心怎麼出去,只關心找不找得到師父。你小子是誰?是怎麼進來的?」

韋彥道:「我叫韋彥,是負責百僧宴的人。我在宴堂撿到一本無字書,翻著翻著書,就進來了。」

波羅蜜本來十分囂張,但一聽這話,突然有點心虛,道:「哦,這樣子啊。你放心吧,我會把你帶出去的。」

韋彥、波羅蜜在迷霧之中循著聲音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四周白霧瀰漫,五個和尚談經辯佛的聲音還在繼續。

韋彥忍不住問道:「胖貓,這些和尚在爭論些什麼啊?」

自從知道韋彥是因為在宴堂拾到無字書,翻看無字書時進入此處的,波羅蜜就有點心虛,連韋彥叫它「胖貓」也不計較了,道:「聽不懂。」

韋彥奇道:「你不是和尚嗎?怎麼會聽不懂?」

波羅蜜臉一紅,道:「雖說做了這麼些年和尚,其實我也沒怎麼認真地念經……看來循著聲音找人是沒有用了。幸好,我在師父身上放了貓毛,後生你讓開一些,待我來施法尋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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